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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下) 第21頁

作者︰鄭媛

雍竣雖然站起來,靠上了窗台,但他唇角鮮血卻流個不止……他對著她笑,然而這一笑卻是慘烈的。

他何嘗不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剛才她故意表現得貪生怕死,要他放棄她,他也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見到雍竣這一笑,織心卻已淚流滿面。

因為她知道,他了解自己已無救……

他的笑容,只在與她訣別。

這一刻,織心終于崩潰、終于心碎!她終于再也受不了這壓抑的痛苦、愛離別的遺憾、開不了口的無奈,與死亡相逼的慘烈。

「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下我?為什麼保護我?為什麼不讓我死?!」她一連問了他數個為什麼,大聲而用力的問出了她早就該問出口的話。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已遲了。

他回答她的唯有笑容,唯有輕輕淡淡的一句︰「我豈會讓你死?」

織心的心碎了又碎……

他不說,他仍然不說,直到死亡已如此迫近的當下這一刻,現在他還是不說!

「如果你並不明白自己能多愛一個女人……那麼,能為這女人舍命,你必定已經是非常愛她了……」

他忽然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但這一字一句的告白,此時此刻卻像甘冽的鴆酒。

她已知道他的答案,但即使在這當下了解了他的心意,她的喜悅卻短暫得如同晴空煙火!煙火瞬息寂滅後,她的心卻又碎得更碎,就像剛經歷過煉獄的大火,只剩—把沉痛的灰燼。

話畢,雍竣又吐了口血。

隨他體力漸漸衰弱,織心也看見了死亡。

就在此時,婁陽似乎已調息過來,他雖傷得不輕,然已能拖著雙腳一步步走過來……

那瞬間,織心已下了決定。

她握緊雍竣的手,同時抱緊他……

「如果今生不能相愛,那麼,咱們就手牽手,打約定,一起相約來生吧!」她淒楚地對他微笑,柔聲對他說。

雍竣臉色一變。

在婁陽還來不及出手阻止之前,織心已經抱著雍竣往後一倒——瞬間,兩人便一起跌下了斷崖。

第十章

到底是你愛我深,還是我愛你深?織心……

跌落谷底,下墜之際,她仿佛听見他在耳畔呢喃、嘆氣。

那好像是感悟的詠嘆,更像是臨死的訣別。

直到他們一起跌進谷底深潭之前,織心以為情深似海,也只能等待來世,他們才有機會開口對彼此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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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役,他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所以叫我們來江南,如果他出事,我就必須照顧柳姑娘。」

玉貝勒早兩天已攜著愛妻來到「谷底洞天」,若非如此,雍竣傷的太重,而織心定不會舍離他,在如此情況下兩人絕不可能活命,將葬身于谷底的深潭。

「既然明知如此凶險,為什麼偏偏一定要打呢?」巴哥嘆氣。

「有時我真不明白男人在想什麼?難道為了權勢,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嗎?」

玉貝勒微笑,不予置辯。

因為男人的想法,女人永遠不會懂。就如同女人的想法,男人也永遠捉模不透一樣。

「他傷得太重,恐怕要桃夭出手,才能回天。」玉貝勒盯著躺在床上的雍竣,語氣凝重地道。

「桃夭?那是什麼?」巴哥睜大眼楮。

「那是個人。」

「人?多奇怪的名字!」

玉貝勒低笑,伸手撫摩愛妻澄霞細女敕的臉蛋,眼神透露出濃情愛意。

「哥兒說的沒錯,這名字確實奇怪。」他附和愛妻。

「名字奇怪的人,通常個性也怪。」

玉貝勒忍俊不住。

「如果這是個女人,那就更是怪上加怪。」

「你還能說笑,這就表示我阿哥傷得還不算太重,還能有救?」巴哥眯眼覷他,看在她阿哥命危需他想辦法的份上,方才他那一番女人怪上加怪的見解,她就暫時裝作充耳不聞,不與他計較。

玉貝勒道︰「即便桃夭能救他活命,但我只知桃夭人在關外,芳蹤難尋,直至尋到桃夭之前,為雍竣貝勒續命,還不知要用掉我多少支東北野山人參,那些人參可是價值幾百萬兩銀子的寶貝……」話說著,他嘖嘖惋惜。

巴哥瞟他一眼,眯眼問他︰「我阿哥的命,難道不及你那幾百萬兩銀子的寶貝嗎?」

「賢妻真是愛說笑,那寶貝怎能拿來與你阿哥的命相比?」玉貝勒見風轉舵。

「嗯,這才像句人話。」巴哥對著自個兒惜財如命的夫君,無害地露出笑臉。

玉貝勒只能暗暗咬牙,兀自心痛,但又嘆奈何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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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心底、說不出口的愛,往往深沉似海。

織心明白,她到了今天才終于明白。

桃夭來過又走,臨走之前她對織心說︰「若非他有極強的求生意志,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桃夭竟是個美絕的年輕女子,她美得帶了仙氣,更帶了邪氣。

她年歲看來絕不超過十八,醫名卻已傳遍天下——也許正因為她醫技太妙,竟能御使傳說中的駐顏回春之術,因此容貌長年不老?只因江湖上也有另一番傳說,桃夭其實已年過半百,她名為桃夭,卻為妖人。

「但有什麼事能令一個必死的男人,于死中還要掙扎求生?需知,人若要死之時早已飽受摧折,魂魄卻還想要求生,苟延殘喘,當時那痛苦必定是生不如死。」

桃夭嫣紅的唇,露出神秘的微笑。「不過,這世上大概也唯有美人,才能令男人魂牽夢系,實在舍不得死。」這話說出來,實不像出自一名十八歲姑娘之口。織心怔然,眉心深鎖。

不等織心答話,桃夭話說完便走了。

至于她那幾千萬兩銀子的醫費,逕行向那有錢多金的玉貝勒收去便可,這也是她之所以答應千里迢迢前來醫人的原因。

因為獅子大開口,本就是她行醫收費的一貫原則。

桃夭走後,織心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雍竣,等著他蘇醒。

她侍候了他一輩子,現在又像是回到巴王府當時的情景,只是心境已經大為不同。

雍竣醒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織心,她在他床畔睡著,如一年前她徹夜守在他床邊,這情景相似,然已今非昨日。

他伸手,想撫摩她的發,織心已經清醒。

「你醒了?」她既疲憊又緊張的臉龐終于有了一絲笑容。

「我「睡」了多久?」他笑問,睡了許久的人,卻比徹夜末眠的人听來聲調更疲累。

「沒有多久,只有月余。」她也笑,溫柔也釋懷的笑。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深沉,溫柔地問她︰「你為何不放棄?」

「只要你不放棄,我永遠不放棄。」

她說,並且又說︰「一旦你放棄了,我也會隨你而去。」

雍竣一震,他的手終于伸出去,觸到她的發,大手停留在她蒼白的頰畔。

「你受苦了。」他嘶啞低喃。

「不苦,」織心微笑,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大手。

「只要貝勒爺沒事,奴婢怎麼樣都不苦。」她說。

她又自稱奴婢,又喊他貝勒爺。

一切仿佛就真的回到王府那般……

然而此時此刻,她喊他爺是真情、是切意的。

她願一生一世做他的奴婢,也願一生一世做他的妾,只要他還要她,她便什麼都能不在乎。

因為她太感激老天爺,把她所愛的男人還給她。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不管對方能不能以同等的真心回報你,若不能看清人生苦短,真愛難覓,一旦失去對方才知道痛心疾首,那麼這人必定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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