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竟然松口,願為織心破例。
「煩請大貝勒為婁陽傳話,即便只是如此,就算婁陽欠大貝勒一個恩情。」婁陽冷眼沉聲道。
雍竣淡著眼,眼色陰黯冷魅。
「如何?」婁陽沉眼,再問︰「在下等大貝勒給個答復。」
巴王府內廳燃著沉木燻香,廳內氣氛如煙霧裊裊,飄忽詭異。
「當然。」雍竣冷魅一笑,打破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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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到雍竣屋里侍候的人,不是織心,卻是冬兒。
「貝勒爺,冬兒取來熱湯,侍候您淨身。」冬兒道。
「織心呢?」雍竣眯眼問。
冬兒吸了口氣,似乎有些別扭。「織心姐姐在下房,為貝勒爺洗衣。」
「洗衣?」他臉色一沉,厲聲冷斥︰「這是你的工作!」
冬兒退了兩步,似被雍竣的冷臉嚇到。「冬、冬兒明白,可織心姐姐願意如此,冬兒也想侍候貝勒爺。」
「你想侍候我?」他寒眼問。
「是,冬兒覺得這活兒不僅織心姐能干,冬兒也能侍候貝勒爺。」她大著膽子說。
雍竣半天不語,冬兒不明所以,悄悄抬眼看他,卻被主子冷銳的神色嚇住。
「你以為,任何人都可侍候我?」雍竣眼色陰黯。「糊涂的丫頭,有膽量卻沒有智慧。」
「冬兒是奴婢,冬兒可以沒有智慧,可冬兒明白主子要什麼。」她有小聰明。
「你明白?」他寒聲問︰「你以為,主子要什麼?」
「要奴婢盡心盡意的侍候。」冬兒答,自以為聰明。
聞言,雍竣冷笑。「你錯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屈膝的奴婢。」
冬兒不懂,瞪大眼看主子。
雍竣突然轉身走出房門。
冬兒呆住了!
她眼睜睜看著主子走出房門,卻不敢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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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衣房里,他看到卷起衣袖,蹲在水井邊賣力洗衣的織心。
她額上淌著細小汗珠,專心洗衣,渾然不察他已經來到身邊,直至身邊的小丫頭急得猛推她的手,低聲對她說︰「織心姐姐,快看呀!」
織心回神,抬頭,這才見到雍竣。
她立刻站起來,在身上抹幾下匆匆擦干濕手,才跟主子福身。「貝勒爺。」
他冷眼看她,神色淡定,不因他來到洗衣房而慌張。
「不問我,來這里做什麼?」他瞪她,冶聲問她。
「貝勒爺到洗衣房有事吩咐奴婢?」她問,因為他問而問。
雍竣寒著眼。「一定得這麼劍拔弩張的對你的主子,你才會好過?」他質問。
「奴婢不明白貝勒爺的意思。」她平聲答。
「不明白?」雍竣冷笑。
隨即,他握住她的手腕就往洗衣房外扯。
見大貝勒臉色陰沉,突然拽著織心往外拖,其余在洗衣房里的丫頭都嚇住了!
織心沒有掙扎,任由他拽著自己將她拖到後園。
「說!」他撂開手,厲色喝斥她︰「誰給你膽子自作主張,居然叫冬兒來侍候我?!」
「冬兒大了,該學著做些細活兒。老是讓她洗衣、燒水,對她不公平。」她面無表情,答的雲淡風輕。
「沒想到你菩薩心腸,如此為人著想!」他冷嘲,臉色冰寒。「自甘墮落降為干粗活的丫頭,這就是你要讓我難看的做法?」
織心臉色平板,直直看他。「織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貝勒爺說過織心是人,是人便有思想,有意志,所以織心要冬兒替代,可貝勒爺又不允。織心不明白,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貝勒爺順意?」
雍竣冷眼看她。
她凝眸回視。
「順意?」他柔聲冷目,陰沉詞鋒一字一句︰「你又何嘗,真正順過我的意?」
她—慟,心窩幽幽酸起來。
「奴婢是奴才,自然事事要順貝勒爺的意,只是這『意』是奴才的意?還是主子的意?貝勒爺是主子,織心是奴才,奴才與主子本就是兩種人,永生永世搭不上的兩個階層,奴才以為順了貝勒爺的意,成就了奴才的性情,卻惹貝勒爺不高興,可奴才願服膺為奴,又不討貝勒爺歡心,既然如此,貝勒爺干脆就端起爺的架子,擺布織心、命令織心,這樣織心能安心做個奴才,貝勒爺縱不順意,也不會有個逆主的奴才惹您發怒。」這話說得既白又露,毫無遲疑沒有退縮。
她已安心如此,就要把人的耐性擰盡,至于他怎麼想,那已無所謂。
他將那香袋贈人,寒她的心,倘若那銀鏈未索回,她的心便已死。
他不將她看做奴,可又不願明白她的心,她贈他的繡袋不過是可以隨手饋贈的物品。既是如此,她寧願做個奴,也不要這恩惠的施舍。
雍竣看她的眼,寒到心底。
九年來這長長久久的許多日子過去,他相信從無一刻,他的婢女曾經真正心悅臣服。
「你以為,你真能安心做奴才?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能說出這番話,你就不能是個奴才!可惜你八歲進府,賣身為奴,命運注定,身不由己!」他冷眼看她。
「讓織心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個奴,至少也有奴才的價值。」
「你以為,你當真配做個奴才?」他寒聲冷笑。「身為奴才,你太過伶俐聰慧,太過坦白固執。織心,你不配為奴,從來就不配!」
她僵了臉,怔怔看他。
「既然不配為奴,那就出府,嫁人為妻。」他說。
織心臉龐一瞬間凝白。
雍竣冷眼往下道︰「婁陽貝勒願納你為側室,他問你的意思。」
她面無表情看著他,他亦面無表情回望她。
半晌她平聲回話︰「奴婢既是奴才,奴才必須從主,主子要奴才做什麼,奴才便做什麼。奴婢的命運由貝勒決定,憑貝勒爺要將奴婢轉賣,或者贈人為妾為奴,奴婢沒有怨言也沒有意見。」
她不再反對,不再表露心跡。
因為既為奴,吐露她的心思便是可笑,她意欲何為永不足掛齒。
雍竣冷臉相待,及至此時,已不必與她多說余言。
「那麼,就做好準備,出府,嫁為人妻。」他冰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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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道身為奴,便是可悲可憫?
至少,做好一名奴才,也可得主子的喜愛,就像福晉為她張羅嫁衣、妝奩,為一名奴才做了連作夢也不可得的一切。
織心坐在她的屋里,瞪著小桌上綠荷送來的那一盒寶貴首飾,里頭亮燦燦的翠玉珠寶,她看著,沒有表情。
女人愛珠寶,為加添自身的美麗,然而一個奴才要珠寶何用?即便嫁為妾,珠寶于她更形突梯怪異,物化了她的人格,仿佛告訴眾人,她是珠寶買來的,一活生生的人。把這樣的東西戴在身上,只有可笑。
「織心,你瞧,福晉待你多好?還賞賜了這許多翠玉珍寶給你。」綠荷語帶羨慕。
「綠荷姐,這個珍寶盒,請你代我送還給福晉。」她把寶盒蓋上,交回綠荷手中。這個珍寶盒,她必須退回去。即便福晉要生氣,她也不能收受。
綠荷張大眼,她不了解。「你怎麼了?這是福晉送你的,為什麼要還給福晉?」
「福晉送的東西太貴重,我不能收。」織心淡淡說。
「你不能收?」綠荷不懂。「為何不能收?就因貴重嗎?可這是福晉的心意。」
「我明白,但有心意就夠,織心領情,可這樣的厚禮我絕不能要。」她說。
「可是——」
「綠荷姐,如果你不能代我將寶盒交還給福晉,那麼我可以自己去見福晉,親口跟福晉道謝,謝福晉這幾年收留織心的恩德。」話至此,她拿起寶盒便往屋外走,一路來到福晉的四喜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