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回來?"
他咬著牙低吼,瞪視著她的眸光狂暴、復雜、陰暗……
虛弱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珍珠心頭涌起的不是恨意,而是心痛……
允堂的話,讓珍珠終于明白李如玉以藥迷昏自己的目的。
抬起眸子,她看到允堂充滿鄙夷的眼神,十年來對于背叛者的仇恨,在這一刻恨意已經蒙蔽了他的理智。
她毫不懷疑,下一刻,他會殺了自己。
但在這男人的眼底,珍珠卻看到他眼中深刻的傷害……這是個心底有傷的男人,她要如何化開他的心防,如何讓他明白她從來就不會傷害他……
"貝勒爺?"
香袖的聲音在屋前響起。
趁這個機會,珍珠轉身欲奔進樓邊的樹林,允堂卻毫不留情地撂下殺手——致命的一掌,厚實地擊中她的背心?
這一掌讓珍珠跌得很重,口中立刻嘔出暗紅色的血水……
一旦看清楚吐血的人是珍珠,香袖吃驚地尖叫——
"姑娘——貝勒爺,不要?"
來不及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香袖毫不考慮地撲到允堂腳下,死命抓住允堂的腿——
"姑娘,快走啊,快走?"
珍珠捂住胸口、強忍著身體上的痛楚,利用香袖絆住允堂這短暫的時刻,使盡所有的氣力躍上屋檐、趁夜逃出佟王府……
深夜,北京城的街道上開始降下瑞雪。
雪花翻飛,多少數不盡的心事,恨在未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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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城郊的"彌陀寺"邊有一道小河,終年潺潺不停的流水。
寺里的女尼將這道潺流不息的河,取名叫"忘憂河"。因為忘憂,所以不知四時節氣,冬日不會結冰、夏季也不枯竭。終日流水潺潺、音似歌唱……
寺里的女師父傳說,飲這"忘憂河"的水能忘憂。只有珍珠知道,忘憂河水不能忘憂,它隨四時節氣,自有冷暖冰心。
仰頭望著飄雪不斷的天空。今年這場瑞雪呵?已經連降三月,不知何日才肯罷休。
"咳咳?"
輕輕咳嗽已經引起胸口的劇痛,珍珠搗住心口,拉攏身上的雪衣。
三個月前,允堂那一掌打得很重,珍珠知道,他下死心要奪她的命。那時若不是風璽的靈藥,她絕對保不住這倏命。
盡避她交給風璽的金棺,里頭已經空無一物。珍珠沒想到,事後鳳璽不但放過她,還救了她的命。
風璽已經同意她離開白蓮教。從此以後,她是自由之身了。
凝視著河中央,珍珠合掌對著掌心呵出熱氣,仍然不能讓自己溫暖些。天太冷了?再坐一會兒她一定得回屋子里去……
寒冷的風雪中,突然有一股暖意貼近珍珠的心窩。
她一回身,以為自己在做夢……她竟然見到那張三個月來,只在夢中才能相見的臉孔。
"允堂?"
"你終于肯直接喚我的名字了。"允堂低哽地道,視線再也舍不得離開眼前臉孔白皙、鼻頭凍得發紅的女子。
這些日子來他受盡身心折磨的痛苦,直到寶嬪病愈清醒那一刻,他才從那孩子口中得知"真相"。
原來,她拿走金棺換取他的解藥,卻早已把金棺內的夜明龍珠交給寶嬪保管。夜明龍珠一直不曾離開佟王府,就跟十數年前一樣。
不同的是,這個柔弱的小女子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換取解藥,留在佟王府里送給他的,是一樣名叫"信任"的禮物……
"咳咳!"
她又咳了兩聲,這微弱的聲音揪緊他的心口。
"你真傻,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允堂上前一步,終于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緊緊抱住這個三個月來,讓他魂牽夢系的小女人。
就在抱住她同時,允堂屏息的胸口終于稍微放松、緩緩吁了口氣。讓他稍稍放心的原因是,她沒有拒絕他。
"你……怎麼找到這里的?"珍珠怔怔地問。對于他突然出現,有許許多多的疑惑。
唯一安慰的是,他不再誤會自己,一定是寶兒沒事他才會得知真相。
"你恨我嗎?"他問,模糊帶過問題。
原以為她已經死在自己殘忍的掌下,若不是四阿哥點醒,他不會想到她躲回這里養傷。
至于四阿哥從何處得知她的下落,在找到珍珠之前他沒有心思仔細查問,往後他一定會明問真相。
珍珠搖頭。"不……"
"別再告訴我什麼'沒有愛,不必恨'——這種鬼話?"他皺起眉頭,喃喃地詛咒。
珍珠笑了。她第一回看到他皺眉頭……
"你笑什麼?"
"原來雄才偉略的貝勒爺,也有足以困惑的事。"
允堂板起臉。"好呀,你取笑我?"
他佯裝生氣,卻趁她掙扎的時候,順勢抱緊懷中的女子。
"我本來就不打算留在你身邊。"仰起臉笑望著他,珍珠無怨無悔。"也不恨你那一掌,雖然那讓我痛了好久……"
她曾听金鎖提起過,金鎖的親娘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夫君,臥病在床的時候,還時常取出她留給金鎖的書信——那是數封當年與佟親王相戀時,王爺親筆寫給她的情書。
如果只是一時之氣,當禍事去後大可以回頭找王爺,但她沒有。
為什麼不回頭?不會因為恨、情深更無怨尤……
君若負我、我亦無尤。
選擇愛,本來就是一場賭注。當年金鎖的娘下定決心竊寶,就已明白這層道理了吧?
是因為怕再禍及自己深愛的夫君、以及親生子女,所以才無奈地割舍、遠遠的避開。
"以後,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身邊?我該怎麼做……才能補償對你的虧欠?"允堂嘶啞地道,凝望著她的笑臉,胸口涌起濃濃的愧疚和心疼。
"我好餓……"珍珠笑著望住他,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卻幽幽地道︰"娘說,要吃過飯才能喝藥,可我只想吃——"
"熱包子?"
他從大衣里拿出一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
珍珠呆住了。
他知道她需要什麼,為了討好她,竟然連這個都想到了?
"不愧是名滿京城的風流公子,取悅女人的本事果然很高明。"她取笑他,拿出包子,一小口、一小口,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深情地凝望她難得稚氣的表情,不再在乎她天生的伶牙俐齒,反而覺得被調侃是一種幸福……
慶幸她還能留在自己身邊、慶幸老天爺沒有奪走她的生命、慶幸她對自己也有"一點"動心……
她已經送給他"信任"這個禮物。而他能給她的,只有熱呼呼的燙包子、一顆灼熱的心、以及他此生不渝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