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母女相見是該高興的場合,怎麼哭了呢?」西門炎上前,抬手欲拭去明月的眼淚──明月側開臉,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西門炎的臉色微變,手僵在半空中。
「王妃、少夫人,有話坐下再說。」一旁傅思成覺察到尷尬的景況,便上前打圓場。
濯王妃因為太過激動,一時沒有察覺到明月和西門炎之間緊繃的關系。
「是啊,月兒,妳瞧娘有多高興,都流淚了……」濯王妃又哭又笑,拉著女兒的手坐下。
一直到坐定下來,濯王妃才仔細瞧明月。「月兒,妳身子不好嗎?怎麼瞼色這麼蒼白?」她關切地問。
明月僵住,隨即勉強笑道︰「我很好、再好也不過了………可能是因為才見到娘,心里太激動了,所以才……」
喉頭似乎有一個老大的硬塊,才不過幾句話,明月竟然怎麼也說不周全。
她心虛地別開了眼,不敢直視娘親透視的眼神。
濯王妃定定盯著女兒蒼白的神色,明月的聲音明顯地在發抖,這丫頭壓根兒在撒謊!
明月從小就不是個擅于說謊的孩子,每回只要說了言不由衷的話,眼楮便不敢直視她。
「這次八王爺原是要同我一道來的。」濯王妃特意朗聲道,要給女兒做面子。
明月對著母親微笑,她知道八王爺雖然是父王的故交,但父王辭世十多年,交情自然也淡了,口頭上說要陪著娘來,怕也只是敷衍。
「王妃,」西門炎忽然插話,他沉定的聲音穿過明月的耳膜,激起她心頭一股痛楚。「月兒一直很好,您無需掛壞。」他直盯著明月的眼楮,一語雙關地道。
打從明月一進廳來神色就不對,他至看在眼底,因為濯王妃在場的緣故,他無法立刻質問她原由。
濯王妃的視線也定在女兒瞼上,她漸漸面露憂色。
明月畢竟是她從小養大的女兒,她豈會瞧不出明月臉上細微的變化?她知道她必定過得不好,明月方才的說詞,全是在安慰自己!
可明月為什麼不好?莫非是──濯王妃的視線轉到一臉嚴峻的西門炎瞼上,欲言又止。明月方才說她很好,現下濯王妃不知該以什麼理由詢問西門炎。
再者西門炎眸光騺定地直視濯王妃,他天生有一股王者的氣勢,濯王妃也實在不敢貿問他………「也該用午瞎了,王妃請移駕西園膳房。」西門炎道。
他忽然從椅上站起來,直接走到明月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明月想避開他,西門炎卻牢牢掌握住她縴細的肩膊,不容她閃避。
明月臉色如此蒼白,濯王妃看在眼底,當著西門炎的面卻無法細問她什麼。
「請吧!」西門炎打個手式,示意濯王妃先行。
濯王妃猶豫了一下,方才點頭先行。
明月想隨在娘親身邊,卻被西門炎制止,她的手被暗暗反扣在身後,身子緊緊地箝在他身側。
她轉眼冷冷地盯住他,西門炎的眼神卻更加冰冷。
「如果不想讓妳娘傷心,那就陪著我做戲!」他沉聲貼在她耳畔道。
明月一怔,驀地心臆間又泛起一股刺痛……是啊,她最不願的就是娘親傷心,現下她在做什麼?這樣使氣,不是要教娘見了傷心嗎?
就算得知他這幾日待自己好,全是為了做戲,那又如何?他都能這般無動于衷,怎麼自個兒就不能陪他演一場戲?
想到這里,她蒼白的瞼忽爾綻開笑顏………「快走吧,娘在前頭等咱們。」她平著聲道,臉上的笑依稀,音調卻是矜冷的。
西門炎瞇起眼,犀利的眸光掃過她的臉,明月正與他對視。
「妳在玩什麼把戲?」他冷冷地問?
她的抗拒和封閉是明顯的,她似乎又變回了三日之前的她。
「我有嗎?西門官人?」她笑,笑容淒澀孤寂。「你問我……事實上,該我問你──留著李蓁兒在府中,卻又待我好、要我相信你………你呢?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西門炎的神色一凜,他陰騺地道︰「妳打探我的事?」
明月的笑顏更深,她定定凝住他,平抑的音調依舊波瀾不興。「合府都知道的事,需要打探嗎?」
西門炎默然半晌,陰騺的眸子越發深濃。「要算帳,等妳娘回去再說。」
「算帳?不……」明月搖頭,笑容仍然鐫在臉上,就像一張自我保護的面具。
「沒有什麼帳好算,真的………」
她該知道,她沒有資格奢望什麼………生來就是不幸的人,憑什麼去奢望幸福?她真傻阿……真是太傻了!
西門炎的臉色越發陰沉,忽然他用力扣緊她的腰,大踏步往前行──他粗暴的力道捏痛了明月,她卻咬緊了牙關,冷漠地跟上他的腳步,始終沒有喊一聲疼。
反觀西門炎的峻瞼,則沒有一絲表情。
★★★
時序邁入早舂、更已深、露沉重、夜越寒。
晚間,送走濯王妃後,西門府里各人都準備安室就寢,海棠吹熄了梅字房內的燭火,俏消開門退出了明月的寢房。
明月躺在繡床上,面向著床里側,怔怔地望著內牆粉白的壁面,外表看來平靜,腦海里卻不斷翻騰著白天的畫面,一刻鐘過去,她漆黑的眼珠子竟然不曾眨動過一下。
房門突然被推開,明月的身子僵住,直到知覺有人上了床───「不要過來!」
她反應激烈地喊,同時翻身坐起,蜷起膝頭,遠遠地縮在床邊一角……之所以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是因為她知道,晚間會來到自己床邊的只有西門炎。
西門炎的臉色十分難看,明月莫名的抗拒惹怒了他,從日間到現在他一直在縱容她,現下他已經不打算繼續再任由她放肆下去───「夠了!」
他伸手捉住她赤果的足踝,粗魯地把她拉向自己。
「不要踫我──」
明月尖喊,可還沒來得及抵抗,已經被他壓制在身下,雙手被縛于頭頂上,不得動彈。
「不踫妳?」他冷笑,眸光透出輕蔑的冷笑。「妳是我的妻子,妳的身子我高興踫就踫!」
他的話讓她心冷,一直不知道,原來他心底存的是這樣的念頭?
「娘已經走了,您也看清楚了,濯王府無依靠、沒有任何勢力………你可以不需要再勉強自己踫我這個殘缺。」她平著聲,視線穿過他冰冷的眼,透到虛空中。
西門炎面無表情地盯住她冰封的眼,半晌,他冷冷地問︰「妳到底想怎麼樣?」
听到他這句話,她忽然失笑……因為這張臉的關系,自從進到西門府來,她看盡了各色嘴臉,遠比任何人都來得善感。
也是因為這張臉,她原打算不要任何愛的。可他硬是擠進了她生命中,要她愛他,卻自私地同時擁有其它的愛…………………「好奇怪……」她笑著問他,眼楮里有止不住的淚。「一直是你來惹我……我能怎麼樣?」
她笑著流淚,氳氤的眸底鐫著封閉和疏離……西門炎也冷下眼,他厭惡任性的女人。「男人三妻四妾又如何?妳竟然連這一點也容不下!」他冷冷地道,同時撂手放開她。
月兌離他的掌握,明月依舊退到床邊,孤菽的臉埋在蜷起的膝間,雙眼定定盯著床褥繡面,聲調沒有任何起伏地道︰「一來我便說過,你要怎麼著都成……只是,咱們永遠是陌生人,是沒有任何關系的『夫妻』。」
她平淡的語調十分飄忽,睜大的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繡面,飄渺的輕音徐徐地敘述,像日正訴說著一件不干她底蘊的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