鴇母沒料到的是,她竟然能撿到一個顏如意的小弟子……這麼小的娃兒,顏如意肯收了她,想必資質是拔尖兒的!
「嬤嬤,您還好吧?」瞧見鴇嬤嬤快不能呼吸了,孅孅上前去幫忙輕拍鴇嬤嬤的背肩。
「我、我………我好得很!」鴇母突然抓住孅孅的手——「方才妳答應了,就在這兒住下了,是吧?」
鴇母的神情異樣,瞧得孅孅有些心驚。「是……是啊。」
如果要管吃住,那同住在繡坊里是一樣的。留在這兒,恐怕是她現下最好的去處了。
鴇母一听笑顏逐開,樂得跟中了彩頭似的——「就這麼說定了,妳在這兒住下,我立刻要肥大嬸清一間上房給妳!」她揪著孅孅的手,就西側的廂房走去。
「肥大嬸?」孅孅心想反正同意往下了,也就任由鴇嬤嬤拉著走。
「就是把妳抓——呃,咳咳,我是說『請』進來的大嬸。」鴇母邊走邊解釋,腳下的步子可沒暫停。
途中看到一個丫頭,鴇母隨口叫那名丫頭喚春碧到西廂房去。
「這兒就是妳的睡房,春碧那ㄚ頭勤快老實,往後就讓春碧侍候妳,妳看怎麼樣?」到了西側廂房,鴇母推開一間雕梁畫棟的上房,笑嘻嘻地問孅孅。
「侍候?」孅孅眨眨眼,有點不知所措。
她不是來這兒當ㄚ頭的嗎?為什麼要人侍候?
「啊,瞧瞧我,園里的姑娘一多,我就老糊涂了!」鴇母瞧孅孅的神色不對,她拍拍額頭把話兒一轉——「我要說的是,妳才剛來乍到,許多事不明白,就讓春碧教妳,妳看怎麼樣?」
孅孅吁了口氣,清秀的小臉上有了笑容。「謝謝妳,鴇嬤嬤,可是……可是我不必住這麼好的地方……」
她四目顧盼了一遍,瞧得出來這房間極盡堆砌,裝飾得十分華麗,可惜……就是太俗氣一些。
俗不俗她倒也不會大嫌棄,況且孅孅向來認命,她既然是來當丫頭的,當丫頭就該有當ㄚ頭的本分,否則是會折壽的。這麼華麗的屋子,打死她也不敢住。
「這……好吧,那就搬到東廂院里,那兒也清幽一些!」鴇母笑呵呵地說。
事實上,這間西廂上房可是她住的地方。她都忍痛讓出自己金碧輝煌的房間來了,沒想到馬屁拍在馬腿上,這丫頭還真不識抬舉!
「謝謝嬤嬤。」孅孅完全沒料到鴇嬤嬤心思,她笑著道謝。
「那就跟我到東廂房吧!」
隨著鴇嬤嬤往東廂房去,孅孅心底由衷地感謝老天爺公公……能有個安定下來的地方,此刻對她而言,已經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第二章
杭州.西門別業當今天下,汴梁八府之中,一提起西門府,宋朝廷里那些平日鼻孔朝天的大官,沒有一個人不畏懼西門煚的手段和權勢。
西門煚周旋在契丹人和宋朝廷之間,每年偷渡大量違禁品——茶葉和私鹽到北方大遼。宋皇帝明明知道這個情形,卻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只因為宋朝廷必須仰仗西門煚的協助,瞞著他的子民與遼人訂定許多私下密議。
宋朝廷不能明著拉攏契丹,因為朝廷有一定的考量,考慮到契丹人與宋人日漸惡化的關系,宋朝廷不但害怕激怒子民,也必需維持朝廷的尊嚴,有些事只能暗著做,卻不能明著來,換言之,西門煚的偷渡行為,實際上是經過朝廷默許的。
傳說中,西門煚有一半的契丹種血統,這是他之所以在大遼遠主面前,能吃得開的主因。
但傳說畢竟是傳說,沒有人能真正正證實它,盡避西門煚的五官立體鮮明、酷似遼人,天下卻絕沒有一個人敢當面指著他,仔細盤問他的出身。
可到底天下人為什麼會這麼怕他?主因還不是在于西門煚的權勢——而是在他鏟除異己的手段。
曾經,朝中一名大臣挾著私怨具狀御告了西門煚一筆,隔日反被冠以欺君謀逆之罪,除官抄家。
至此朝中人人皆知,皇帝是個無能的事主,西門煚的權勢已經大到連當今皇上都怕他——只怕除了八府公子,現今天下,還沒有人能夠只擋得了西門府的威勢。
「爺,『稱心繡莊』的丁莊主來了。」西門別業的管家元福走進書房,必恭必敬地對著西門煚道。
「讓她在前院等,你把東西拿進來。」西門煚背著身下令。
他的聲線低沉、有力,高大魁梧的身材擋住了桌上一幅繡畫。
「是。」
元福退出書房,闔上房門,不一會兒又重新回來。
「爺,元福回來手上拿了一幅繡作。」
「放下。」西門煚仍然背著身,低頭盯著桌上那幅久久吸引他視線的繡畫。
「爺,丁莊主還等在前院。」元福道。
西門煚轉過身,銳利的星眸掠過一道凜光,嚴峻的臉孔奇跡似地咧開一抹笑痕。「丁月香?她想做什麼?」他沉聲問,低嘎的聲線異常得好听。
「丁莊主求見爺一面。」元福道。
「她想見我?」西門煚挑起眉,冷峻的面孔淡淡化開一道邪佞昧。「那就讓她進來。」他道。
「是。」元福應道。突然想起手上的繡畫,他上前幾步呈在西門煚面前。「這兒是丁莊主的繡作,等您過目。」
西門煚挑起眉。「展開。」若無其事地吩咐。
元福立即把繡畫放在桌上,慎重地攤平、展開。
「『稱心繡莊』,刻絲碧桃芝竹,高一尺六寸一分,廣一尺三分。」元福展開繡畫誦念。
西門煚的目光移到元福展開的繡畫上。他淡漠的瞼看不出任何表情。
「爺,是不是請丁莊主進來?」元福問。
從西門煚臉上無動于衷的反應看來,元福已經明白,這幅繡畫引不起爺的興致。
「元福,這幅繡畫你認得出來是誰的真跡?」西門煚挪開身體,讓出他原先一直仔細端凝的那幅繡畫。
元福上前一步端詳,一但看清楚那幅圖,他倒抽了一口氣──「這是——這是顏如意的親手芝蘭!可是,這………這怎麼可能?!」元福驚嘆。
傳說五年前「如意繡坊」一場大火後,顏如意就失去了蹤跡,從此音訊全無。
顏如意的繡畫因為甚少流傳于市面,是因大多埋葬在大火中,如今世上僅存顏如意的真跡,寥寥可數,僅僅十幅不到。
每一幅繡畫的收藏者元幅都很清楚,其中六幅就收藏在西門府中,另外四幅元福也見過真跡。可是這幅畫,元福卻從來不曾見過。
「這不是是顏如意的真跡。」西門煚淡淡地道。
元福傻了眼。「可是這明明……當真不是嗎?」
元福知道不該質疑爺。可是——這針法筆觸著實象得緊,連他也看不出異樣!
如果不是顏如意的真跡,他實在看不出這是出自哪一位名家之手?
何況,他壓根兒不相信,天底下竟然還有人能有這般技術,能把顏如意的針法仿真得如此相像!
「元福,顏如意的署名通常落在哪里?」西門煚淡淡地道。
一句話提醒了元福。他注意蘭葉的構成,在葉尖部位勾成的如意,十分清晰。
蘇繡的行家都知道,顏如意把「如意」繡在芝蘭葉尾,機神流動、豐韻天成,獨一無二的繡手,至今無人能抄襲。
「爺?」元福的疑惑更深。「奴才實在看不出來……」
「也算是一流繡手了,卻絕對不是顏如意。」西門煚咧開嘴,拿起繡畫。
元福捉不清所以然,惶惑地望著爺,心頭實在感到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