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羽容呢?」苻天沼沖動之下月兌口而出,但隨即閉上嘴不再談她。
屠軍忽而牽動嘴角,流露出一抹近似笑意的表情,但隱藏在愉快表情下的,是令人心生不忍的劇烈痛楚。他眯細眼,仿佛極享受那種痛楚帶給他的「快感」。「繼續說啊!丫頭現在怎麼樣?她和誰在交往?還是準備結婚了?」
苻天沼閉上眼,不想看他自虐的表情。
屠單從不避諱談羽容,但他從不要苻天沼拿她的近照給他看。每一次他總愛讓強烈的思念狠狠啃噬著自己,讓自己嘗透那種椎心刺骨的痛,也不願滿足自己的渴望飛到溫哥華去看她;他藉著這種自虐懲罰從前自己對羽容的傷害。
「別再自虐了,總有一天你會把自己逼瘋的。」苻天沼睜開眼,憂心的看著屠軍。「去看看她吧!我曉得你很想見她。」
「她以前很想見她丈夫時,不也是沒有人能幫她,她只能可憐兮兮的呆在家里等她無情殘忍的丈夫施舍一些注意力。我現在受的苦抵得過她當年的一半嗎?不夠的;永遠都不夠,負心人理應獨自忍受這些。」
「你確定受折磨的人只有你自己嗎?或許羽容早就原諒你了……」
「如果你當場撞見你的妻子和別的男人半果躺在床上,你會原諒她嗎?」
苻天沼無言以對。他始終不知道羽容決定和屠軍離婚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因為直到兩人簽了離婚協議書之後,屠軍才打電話告訴他,他們離婚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羽容絕對不會輕易跟你離婚的,她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把你從芙蓉手里搶回來。」以羽容的個性,她絕對不會那麼快就認輸的。
「我跟一個幾乎和芙蓉長得一模一樣的模特兒躺在床上。」屠軍輕描淡寫地說,沒有任何為自己辯護的理由。
「為什麼?」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忘記芙蓉。」
「結果呢?」盡避如此,苻天沼還是不相信屠軍會真的和那個女人上床。
「沒有結果,你只需要知道丫頭受的苦就夠了,她是如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在床上。」
「你和那個女人什麼事都沒發生吧。」苻天沼听出他話中的真意,「為什麼不向她解釋?只要你肯解釋,她絕對會相信。」
「因為我本來就不可饒恕!」屠軍突然大吼,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他頹然地伏在桌上。「我不值得她愛,也沒資格求她原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狠狠懲罰傷她心的人,讓‘他’承受思念的苦痛,讓‘他’的世界只剩下無盡的黑色,讓‘他’就算多想見心愛的人也不能見面。」
一個人究竟能多恨自己,這大概是最佳示範了。若屠軍只是靠自殘來懲罰自己或許還好過一些,上的疼痛雖然難耐,一咬牙就過了,可是心靈上的自我折磨卻是種綿長且深層的痛,無時不刻地啃咬著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面對這樣的屠軍,符天沼同情卻無力拯救。
他站起身,臨走前忽然回過頭說︰「她不好過。你確定你懲罰的人只有你自己嗎?還是連痴心的她都一並折磨?」
「天沼,你說什麼?」他是說她現在也不好過嗎?
「你知道她的地址的,去看看她,你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苻天沼究竟是何時離開的,屠軍全然沒印象,怔忡出神的他只是呆望著辦公室里那具穿著「天使羽翼」的人形模特兒好久好久。
☆☆☆
兩年了!縱然度日如年,七百多個日子竟也這麼過了。
羽容停下手中的雕刻工具,抬頭望向窗外女敕綠的廣大草坪,一如往常,他依舊沒有像她夢里的情景般出現在教室外。七百多次的期望落空,她是該放棄了,但習慣不是這麼容易更改的。
一回過頭,一個金發碧眼的大男孩害羞的站在她面前,垂低的雙眼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在數自己鼻梁上的雀斑。這年頭要找到這麼害羞的人不容易了,別說是外國人,就連素以含蓄為美德的中國人都不見得找得到這類品種。
「大衛,有什麼事嗎?」羽容友善的露出笑容,不想嚇壞他。
「雪倫,下個禮拜六的舞會你找到舞伴了嗎?」雪倫是羽容的英文名字。
「舞會?」她根本不記得有這件事。
「如果沒有,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擔任你的舞伴?」羽容不自覺地伸手探向用銀煉系在脖子上的鑽戒。
兩年前坐上飛往溫哥華的飛機時,她才想起忘記歸還屠軍這只婚戒,幾次想寄還給他,卻又舍不得。她在乎的不是上頭價值不菲的鑽石,而是這只鑽戒代表的美好回憶,因此便自私的一直留在身邊,或許改天拿去給珠寶商估個價,寄錢給他好了。
望著大衛單純而燦爛的笑臉,羽容忽然覺得自己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為了不耽誤他的青春,她拿出那只鑽戒晃了晃,「我老公恐怕不會同意我當別人的舞伴喔!特別是你這種年輕人,他會覺得有威脅性。」
「你結婚了?」大衛期待的笑臉當場垮了一半,但仍不死心的再確認一遍。
「嗯。」羽容肯定的點點頭。她不止結婚,也離婚了,今天還是她離婚兩周年紀念日,只不過這些用不著告訴大衛,她相信這點小小挫折不會讓他難過太久的。
「可是你這麼年輕。」大衛還是不甘心,不敢相信夢中情人竟然已經結婚了。
羽容聳了聳肩,「沒辦法,我太愛他了。」
「算了,忘了這件事吧!別擔心我,我很快會痊愈的。」大衛無奈的揮了揮手,沮喪的走回自己的位置。
這種不會死纏爛打的仰慕者可愛多了。可是,為什麼該死纏爛打的人卻連句解釋都不肯說?才一得空,思念便無孔不人的鑽進羽容腦內,日夜折磨著她,直到她再也載不動這許多思念。
「O.K.!希望下周可以看到各位完成的作品。」棕發圓臉的指導教授在教室內晃蕩了一圈後,簡單交代完話就離去。
指導教授離開後,羽容將雕刻工具收進背包,捧著未完成的小型雕刻品,獨自離開。她在溫哥華並沒有交到太多朋友,有的只是點頭之交,並不是她適應力不高,而是對一個無心適應這個環境的人來說,適應力的高低並沒有任何差別。
離開學校,她漫無目標的在街上閑逛。
溫哥華是加拿大各都市中華裔比例相當高的城市,觸目所及有不少是黑頭發、黃皮膚的,有時還會听到一兩句廣東話。其實羽容並不太懂廣東話,但听到來自屠軍出生地的語言,心中總有點莫名其妙的愉快感,偶爾到香港移民開的燒臘店,她還會故意用她瞥腳的廣東話問老板「幾多錢」。
走著走著,四周的街道突然陌生了起來。住在溫哥華兩年,她的生活相當封閉,除了學校和住家附近,她幾乎鮮少在其他區域走動。
就當今天是離婚兩周年紀念的冒險吧!
羽容沒有往回走的打算,依舊沿著大馬路往陌生的區域走去,倏地,一家規模相當大的服飾精品店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
白色約兩層樓建築其實並不是太引人注目,它的店名才是她注意的焦點,搬來溫哥華兩年,她竟然現在才發現屠軍在這里開了一家服飾旗艦店。
軍,你會來這里視察,順便看一下我嗎?羽容走向服飾店的玻璃櫥窗,伸手觸模冷冰冰的玻璃,渴望能穿透那片玻璃輕觸櫥窗里海報中的那個人。
你還記得我嗎?為什麼不來看我?軍,你為什麼連絲訊息都吝于給我?我多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我多想再看看你的笑臉,我多想再見你一面,哪怕只能遠遠的看著你,我也情願。羽容雙掌緊貼著玻璃,思念他的心扭轉抽痛至不能自己,兩年來強抑下的淚水終于決堤,狂肆的爬滿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