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角落里的人影移動到窗口,背對他望著窗外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甭絕的背影讓謹曄將月兌口的話梗在喉中,他撇開臉,無法正視伶兒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這房子要住下三個人實在是擠了點,所以我想……」
終究還是容不下她!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忻伶兒的容身之處!伶兒重重閉上雙眼,自欺地想摒除所有聲音,裝作听不見他即將下達的驅逐令,但自尊卻不容許她逃避。
「我想暫時送你去我父母家住幾天,等小蝶的事情一結束,我馬上接你回來。」
她還能再相信他說的嗎?只是在敷衍她吧!
「伶兒。」謹曄仿佛看穿她內心的掙扎,「相信我!」
伶兒依舊沉默以對。
「晚安。」
她側耳听見他關上門,才卸除一切偽裝,任由自己的脆弱暴露在黑暗中。
好痛!伶兒雙手捂著胸口,無力地蜷縮在牆角。他要她相信他什麼?甩開她的是他,要送她走的也是他,她還能相信什麼?!天,真的好難受,整顆心宛如被撕裂般。不該這麼難受的,他不是第一個背棄她的人,比起其他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仁慈!可是她真的好痛、好難受……
冰霜般的冷然再度回到伶兒臉上,甚至更多添了幾分麻木。若說從前的伶兒是一族充滿仇恨的狂焰,現在的她則是燃燒殆盡的死灰,完全失去了生氣,而這一切改變全拜他所賜!謹曄打從心底憎惡自己。
送她走是不得已,卻也是惟一可行的辦法。他看得出伶兒和小蝶合不來,只要兩人一踫面,紛爭就不會停止,倘若他能公平處理他們之間的問題,或許事情不會演變至此,但是每當他望見小蝶那張神似萱萱的臉孔,他便忘了伶兒,忘了自己已經是二十八歲的成熟的男人,這種遺忘對伶兒來說太過殘忍,然而他一天分不清萱萱和小蝶,對伶兒的傷害就一天不會停止。
「我已經請高翔每天來載你去公司,你就不用擔心我爸會一天到晚找你麻煩了。」謹曄笑著說,試圖活絡車內僵滯的氣氛。
伶兒卻對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不听不聞,沉靜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狂野難馴的表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木然與空洞,沒有恨、沒有怨,這一刻她已經認命,對上天的無情對待已經妥協。
「伶兒,別這樣。」他低喊,這樣的伶兒令他心痛。
別怎樣?她都已經接受她「棄犬」般的命運還不夠嗎?伶兒望著逐漸接近的豪華大宅,卻裝作視而不見。棄犬的命運都是一樣的,一旦被拋棄就是被拋棄,不會因為拋棄的地點不同而有任何差異。
車子才在大宅門口停下,柏雪艷立刻迎了出來,後頭還跟著滿心不情願的郭輊誠。
「伶兒,你總算是來了,郭媽媽等你等了好久。」柏雪艷熱切地執起伶兒冰冷的小手。
伶兒卻感覺不到柏雪艷的熱情與溫度,只是茫然地看著她,她已失去感覺的能力。
「野丫頭,你還是被趕出來了吧!」
「爸!」
「輊誠!」
母子倆同聲喝止郭輊誠故意惹怒伶兒的話。
「算了,反正房子這麼大,多住你一個也不會怎樣。」郭輊誠撇撇嘴道。
其實他也不是多討厭這丫頭,只不過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結下梁子,實在不太可能和平相處,不過野丫頭今天好像不太對勁,通常她拔劍的速度比他說話還快,常常他「野丫頭」三個字還沒說完,她的劍已經指著他,要他說話小心一點,今天這麼和平的見面方式還真讓他覺得──若有所失!
伶兒將自己的手由柏雪艷掌中抽出,接過謹曄提著的行李,立在一旁。
「謹曄,你先回公司好了,我晚點再打電話給你。」柏雪艷看看不言不語的伶兒,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兒子,無奈地輕拍兒子的肩,要他先行離開。
柏雪艷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此時此刻實在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
「那我先走了,爸、媽咪,再見。」他轉向伶兒,有些手足無措︰「過幾天我再來接你,然後我們可以去電影院把所有新片全都看完,補償我們昨天沒看成的那場電影,我不會食言的。」
謹曄不曉得伶兒听進了多少,因為直到他離開,伶兒始終沒有抬頭看過他一眼。
謹曄煩躁地將手中的文件推開,伸手按摩著酸澀的眼窩。
最近這幾天每個人都不太對勁,究竟是因為他不對勁所以看每個人都不對勁,還是因為他的不對勁才讓每個人都變得不太對勁?他相信是後者居多,這些天他動怒的次數比過去八年加起來還多上十多倍。
「老大。」高翔怯怯地從辦公室門外探進一粒頭,「我們有點事情想跟您說。」
看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謹曄也能想見過去幾天自己反常得多嚴重,一下子從仁慈善良的聖人變成了暴虐無道的暴君。
「進來吧!」謹曄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容,招手要他進來。
十坪不到的總裁辦公室一下子涌進滿滿的人潮,擠得水瀉不通。
「你們來找我示威抗議的嗎?」謹曄見這情形,打趣道。
「不是。」眾人很認真地回答。
「Athina已經好幾天不說話了,我們很擔心她。」高翔代表發言道。
他又何嘗不擔心她!
「你們要我怎麼做?」謹曄問他們,也反問自己。
每次一想起那天他把她送到他父母家時她臉上的茫然,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己,他究竟把她傷得多重?她是那麼的脆弱敏感,她會不會以為他拋棄了她?
「我們覺得如果您去跟她談話,可能會好一點。」
謹曄苦笑,「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是我。」
「我就說他們兩個吵架了,才會兩個人同時都變得不太對勁嘛!」
人群里開始傳出耳語。
「男人和女人會吵架一定是因為陰陽不協調,叫老大帶Athina上床就沒事了。」其中一人語出驚人地建議道。
那人的後腦勺立刻挨了一掌,「你要害老大坐牢啊!Athina還未成年耶!」
「對啊!」另一人附和道,「而且老大可能還是處男,這招行不通啦!」
謹曄實在哭笑不得,他用力拍桌制止眾人愈來愈離譜的討論。
「你們出去吧!我會想辦法解決的。」謹曄話雖這麼說,心里卻完全沒有自信。
唯一的辦法是接她回來,但他目前仍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再把小蝶當作萱萱。雖然這些天來他不曾再發生類似的情形,可是他不能拿伶兒來冒險,他不想見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老大。」高翔在離開辦公室前回過頭對謹曄說,「愛她就不要傷害她,任何理由都是掩飾自己懦弱的借口。」
愛她就不要傷害她?!
謹曄失神地仰望著伶兒房內粉紅色的天花板,反覆思量著高翔離開前說的話。
他可以愛地嗎?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他的愛對她來說或許太沉重。
「郭大哥!」費可蝶一把推開房門,就要沖進來。
「別進來!」
費可蝶猛然停住腳步,乖乖站在房門口,向來不可一世的她,臉上竟有著受挫的神情。
這是她所能靠近這房間最近的距離,他從來不準她再跨越一步,像是怕她會玷污了這房間。
誰希罕進那個隨身帶劍的小敝物的房間!她只是不甘心,憑什麼那個小敝物一離開也帶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從小敝物離開的那天起,他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這個房間,只有吃晚飯的時候會出來露一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