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說說而已,十七歲的小女生能做什麼?忻正群奮力克制住如深秋落葉不停顫抖的身子,但那一股冷,由心底直竄上來。
他們竟然死了!連小弟也成了陪葬。真是諷刺!他們對她的厭惡甚至深到連死也不願她同行。其實她知道為什麼,世上只剩下她知道這個秘密。
伶兒瞪視著鏡中人慘白的面容,她絕不會為他們的死掉一滴淚,如果他們曾經給她一點愛,或許她在葬禮上可以勉強裝得哀慟一點。但他們沒有,甚至吝于施舍她一點關懷,那她也不必硬要效法孝女白琴來一段感人肺腑的「五子哭墓」。她是火,所有的情感早已焚燒殆盡。
最後這一滴淚,只為純真的小弟流,這世上惟一愛她的人。伶兒任憑眼角一顆晶瑩的水珠滑落。
猛然,巨大關門聲震動了窗欞。那男人來了,她的買主!伶兒弧形優美的唇勾勒出一抹譏誚的冷笑。
「岳先生,你來啦!真是不巧,伶兒已經睡了。」
伶兒听著忻正群急急迎上前的足音,只覺得可笑,多像個應付恩客的老鴇!
忻正群最好祈禱他留下的掌痕在明天婚禮前能消失,那男人不喜歡她被別的男人摑掌,她是他買下的商品,理應只有他能踫。
那男人允諾忻正群,一旦她嫁過去,她名下繼承的產業全數歸忻正群所有,他甚至還會付一筆錢當聘金。
好大方的人!真是闊綽的手筆,慷他人之慨當然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她不容許任何人操縱她,更不需要別人教她該如何處理她繼承的遺產,所以,滾一邊涼快去,該死的臭男人!
「我希望她已經為明天的婚禮準備好。」那男人的聲既冷且硬,一如他的外表。
「當然,當然。」
那男人斜瞄忻正群心虛的表情一眼,「你打她了。」
這是肯定句。
忻正群吞了吞口水,畏懼地囁嚅道︰「她……頂撞我,所以我忍不住就打了她一巴掌,但沒有很重。」
那男人揚揚濃眉,顯然不相信他的話,但也沒有追究,只是淡漠地說︰「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
「是、是、是,我知道。」忻正群連連哈腰應諾。
這個姓岳的男人令他緊張,他向來對神秘的人缺乏好感。那天在葬禮上他看見身著大紅洋裝,狂野難馴的伶兒,便主動要求他將伶兒嫁給他,並且留下一筆錢當「訂金」,至于其他事,他沒有多做交代,連身分也只留下「岳」這個姓。
「確定她會穿上白色婚紗。」命令句!在他的句型中似乎永遠只有命令句。
「當然,當然,她一定會乖乖穿上禮服的。」
「哈巴狗!」伶兒冷哼一聲,反身拉開簡陋的衣櫃,縴指輕輕滑過新娘禮服柔細的鍛面。
她當然會穿上婚紗,美麗的新娘禮服是多少少女的夢想,但嫁不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桀驁不馴的,任何人也別想駕馭她。
因為她是忻伶兒,那個血統不純的罪惡!你無法要求一個罪惡溫馴可人,那會褻瀆聖潔的!
應該大肆慶祝!慶祝他平平安安度過一百次劫難!
冰謹曄駕著向全國首富沈旌亞借來的黑色勞斯萊斯轎車,極愉快的打著節拍,哼幾句荒腔走板的歌兒。
坦白說,他這般高興實在沒啥道理,若是換作其他人,八成連絲笑容也擠不出來。
其實這些劫難本來就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但也不知道是否是他天賦異秉,反正只要美女有難,他就絕對逃不掉「英雄救美」的命運,不過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卻不像電視上常演的「美人決定以身相許,從此英雄美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累計到今天,已經是第一百個絕色美女對他說再見了!倒不是說他的長相可媲美牛頭馬面,才使眾美女退避三舍,不肯下嫁。
事實上,郭謹曄貌勝潘安,簡直帥得沒天理,烏黑略為鬈曲的長發整齊地用黑色緞帶束在頸後,不但不見流氣,反而更顯得溫文爾雅。英挺的希臘鼻下是一張薄小適中、令人想一親芳澤的唇,英氣颯颯的劍眉配上始終含笑春人的深情大眼,無論怎麼看都是標準的「美男胚子」。
冰謹曄的家世更是沒得挑剔,年紀輕輕便建立起自己的企業,他名下的旭日集團是美國三十大企業之一,資產總值達三十五億美元,且目前仍以高幅度增加中,而這些還不包括他尚未繼承的家產。
照他的條件看來,他「應該」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錯就錯在他那雙教女人都汗顏的美麗眼眸。眾家美女從他眼中只讀得出「親情」,偶爾借他寬闊的肩膀哭一哭,訴訴「女人家」之間的心事,橫豎把他當成了「姊妹淘」,壓根兒不來電。
對于這種情形他也不甚在意,女朋友和女的朋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字」之差,沒多大差別的。
五天五夜沒闔眼,他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方才的愉快表情早被一臉疲憊所取代。
「Idon'tliketosleepalone……」謹曄用手指輕敲方向盤,一面哼著歌振作振作精神。
鈴──
謹曄抹了抹臉,伸手接起行動電話。
「喂!曄曄,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啊?」電話彼端傳來甜甜的嬌柔女聲。
他困盹的腦袋實在分辨不出她是哪一號人物?「你是?」
「哎呀!你怎麼听不出人家的聲音嘛!」那女子嗔道。
好吧!至少可以確定不是他救的那一百名佳麗中的其中一位,沒有「姊妹淘」會用這種口吻跟他說話的。
「對不起,我還是听不出你是哪位。」
「人家是小甜甜嘛!」
小甜甜?他不認識這個人吧!他真的累昏了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那女子八成有點惱了,尖著嗓子吼道︰「範志曄,你給我裝蒜!」
「小姐,你打錯電話了!」謹曄好聲好氣的告訴那女子。
「我打錯電話,那你干麼接!變態竊听狂!」那女子惡人先告狀地吼了謹曄一聲,才掛斷電話。
「真沒禮貌。」謹曄無可奈何地輕嘆了口氣,掛上電話。
抬頭一看,綠燈了!
通常在台灣開車他一向很小心謹慎,尤其在這種人車稀少的十字路口,因為此地的紅綠燈純粹是供作裝飾路面之用,屬于「欣賞」層面。
但他真的累到忘記了,腳下油門一踩……
一切就像快速卷片的電影,他還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只听見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和巨大的踫撞聲,他就已撞上車窗的強化玻璃……
懊死!伶兒覺得她的頭活像被火車輾過一樣,難受得不得了。她被捉回去了嗎?她奮力睜開酸澀的雙眼,狐疑地打量著全然陌生的環境。
看這里的擺設似乎是醫院的特別病房。是誰送她來的?絕不可能是忻正群,他巴不得她早日歸西,不可能還費力救活她。是那個姓岳的男人嗎?伶兒掙扎著坐起身。
也不太可能,有誰要一個可能成植物人的新娘?究竟是誰送她到醫院的?她皺著眉努力回想。
她記得自己在忻正群、牧師和那個姓岳的男人面前跳上機車,然後一路上猛加油門,並非怕他們追上來,只是貪戀風狂嘯著掠過耳際的感覺,像是要飛離這俗世的牽絆一般,結果來不及閃開,攔腰撞上一輛……她不禁縮了一下,天啊!勞斯萊斯!她怎麼賠得起?!
忽地,她身旁好像有東西蠕動了一下。「是誰?」伶兒低喝,一個動作翻身下床。
沒有人回答她,接著薄被又蠕動了一下,露出一張仿佛熟睡的臉,望著那張睡臉,伶兒有幾秒的失神。那是天使嗎?別作夢了!這世上只有罪惡,沒有天使!她警戒地慢慢挨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