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簫故作驚訝狀轉頭看了看連笙,道︰「他竟然在問我們要飯錢呢。」
「……」不知道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連笙不吱聲,裝犧牲,任連簫自編自演。
一听苗頭不對,店小二笑容頓時垮了下來,哀求道︰「兩位爺,您就別尋我開心了。拜托您把飯錢付了吧,然後怎麼開玩笑都成。」
「可是,」連簫依然裝出驚訝狀,瞪大了眼楮沖店小二道,「你剛才明明說,可以吃白食的啊。」
「胡說!」店小二瞪圓了眼,怒道,可是想想身份不對,轉而又恢復成哀求狀,「爺,您別開玩笑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
「呃……」連簫裝作努力回憶的樣子,想了一會,道︰「雖然你沒有說啦,不過你有默許不是嗎?」
「我什麼時候默許來著?」看出這兩位是存心想賴賬了,小二一臉哭相。
「就是剛剛,我還問你來著,我問‘你們這兒方不方便吃白食’,你可並沒有說不方便啊。」連簫做出一副天真狀。
「爺……」小二的語調近似于哀號,可憐兮兮道,「就算都是我的不是……您別逗我了,就請您二位付了賬吧。」
呆了半晌,連簫才愣愣地,故作無知狀地說︰「可是,我們沒有錢啊——是你明明答應了可以吃白食,我們才敢在這兒吃的啊……」
「……」
店小二頓時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賴賬是要這麼干的啊。
看著店小二呆若木雞的表情以及連簫嘴邊勾起的淺笑,連笙如此思忖。
比起長得像壞人的他,這小子才是真正的壞哪。
第四章回憶(2)
兵碗瓢盆踫撞在一起,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音,與水聲混雜起來,听上去,有著說不出的擾耳。
大大的木盆里,各種各樣的餐盤或沉或浮,漂移在水里。水面上浮著一層油膩膩的光,在燈光的照耀反射出有違審美觀的光澤。木盆前,蹲著兩個人。一個背影寬闊,高大的身材此時屈就在狹小的廚房中,四肢都無法伸展,想必甚是難受。而另一人,背影看上去極為縴細。
這二人正是出門在外的連家四子連笙和連家五子連簫。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經辯駁到讓那店小二無話可說,為什麼還要答應留下來刷盤子洗碗來抵賬呢?」連笙疑惑道。
面對他的困惑,連簫微微笑道︰「很簡單。既然要我們刷盤子抵賬,至少在我們干滿抵賬的活兒之前,會提供我們僅供生存的食物,和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這總比露宿街頭來得強吧。」
面對連簫沉著並帶著些微算計的微笑,連笙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夠心計哪。想不到……和你比起來,我倒比較像是個好人了。」
「呵呵……外表卻是正好相反吧。」連簫忍不住臭他。
「……也對。」這一次,連笙倒沒有因為連簫的奚落而惱怒,「想不到,你這種溫文的外表下,心性卻不厚道。」
「……你這是在損我嗎?」連簫斂去了笑容,瞥向連笙,但見他面目發呆,愣愣的樣子,知他是無心之言,「算了,不和你計較。」
沉默。
一時間,只听見盤子相互踫撞的聲音以及蕩動的水聲。
「其實……我很早就說過了。壞人並不適合你。」
良久,連簫突然道。沒有平日里的笑意,平靜地說話方式讓連笙有些不習慣。
「呃?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記得?」
「呵呵,您貴人多忘事啊……」連簫學起上午店小二的語調,笑了起來,笑得很危險。看得連笙心里再度警鈴大作。
呃……他忘掉的事情,很重要嗎?
連笙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無論他如何回憶,依然想不起曾在什麼時候听他說過這樣的話來。
不過,這一回憶,倒讓他想起另一樣事來——
「簫兒……」
「……」
連簫心底一顫,停住了手中的動作,整個人僵硬起來。
鱉異的氣氛僵持著,良久,連簫才嚷起來︰「別喊得這麼惡心。肉麻死了!听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差點沒惡心死我!」
「……可是,」看到他激烈的反應,連笙呆了呆,然後又繼續道︰「……可是,我記得,小的時候我有這麼喊過你啊。那個時候,我們玩得很好,不是嗎?」
「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還有誰會記得!」
連簫揮了揮手,滿不在乎的樣子。沾著油污的水因為這個動作而濺到了他的袍子上,他卻沒有發覺。
「這倒也是……的確很久了……」連笙的聲音近似與喃喃自語,「不過,我實在是很奇怪,為什麼我們是孿生兄弟,關系原本應該是兄弟之中最好的。可是,好像突然之間,就完全變了一樣……」
「那肯定是因為個性不合啦。」連簫大而化之地敷衍道,語氣中有著一絲焦躁。
「不是。應該不是個性的問題。畢竟,從小玩到大,彼此的個性早已熟悉……」
連笙看向身旁的孿生弟弟。可是常常的劉海在燈光下投下了陰影,遮住了連簫的表情。
「又或者……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事情才會改變?」
又過了一會,連笙又道,大膽地猜測。
「……」
無言以對。連簫僵直著身子,不發一言。
沉默。很久的沉默。久到連笙以為他的孿生弟弟再也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突然,又听到他開了口,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感情在其中的冰寒語調︰「你……果然是個笨蛋……」
若在平時,連笙定要反擊回去。可是偏過頭,卻只在弟弟的臉上看見了少有的哀愁神態。這讓連笙突然間沒了轍,只有模了模鼻子,不吭聲了。
狹小的廚房中燈光昏暗。油光溢在水面上。蕩動的水面漸漸靜止,到最後一潭死水般完全沒有了波動。沒有人動一下,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時間,就這麼僵持著過去。
深藍色的天幕上,一顆並不算明亮的星。平日里,這種亮度的星,是會被人忽略的。可是在這個時候,它卻又顯得那麼惹眼,雖然平淡卻又有它獨特的恬靜的魅力,讓人無法把眼光移開。
月光輕柔地射進來,帶來一道溫潤的銀色光帶。這就是被古人稱之為「流光」的東西吧。雖然無法瞥見整個冰盤般的月輪,可就這一抹銀光,就能給人無限遐思。
這一切恬淡的美景,卻並不是在花前月下所欣賞到的,而是……呃……都是由那屋頂的漏洞中所看見的。
的確,就如連簫所預想的那樣,掌櫃給了他們一個棲身之所——柴房。
似乎自古以來的戲劇或是小說中,都將柴房看作一個給貧困潦倒的人棲身的地方哪。可是對連簫而言,或者說,至少在他不甘示弱的嘴上,柴房卻是個有如皇宮般美妙的地方——
「通風、透氣,還可以賞月看星星,離茅廁又近,方便起來非常方便。而且鮮少有人經過,幽靜而安寧。」
唇邊依舊掛著笑容,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連簫的描述引來連笙的白眼,「是啊,好地方,如果沒有那該死的蚊子和陣陣奇香的話。」連笙將「奇」字的聲調拉得長長的。
睡在柴房之中,看著破洞中所露出的星光和月華,連簫似笑非笑,在唇邊漾起難以捉模的淡淡的笑意。
月夜。這樣的風雅精致真是與旁邊的仁兄毫無緣分哪。自小到大,笙院中的小花園對于他這位鮮少讀誦詩詞的四哥一個人來說,一直都只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可是,長久以來,那小小的花園,卻成為了幼小的他們嬉戲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