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應了聲,她卷著被褥往里面挪進。
不知是白天睡太多,還是因為半夜醒來,所以難再入眠,路祈睜著眼看著床頂上那些雕刻精美的圖騰。
這張床榻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都雕滿精致的吉祥圖案,就連床頂都沒有遺漏,遲遲無法入睡的他無聊的研究起那些精細的雕刻。
「你睡不著嗎?」看見他睜著眼,藕蟀吟輕聲問。
「嗯。你知道床頂上雕刻的那些圖案是什麼嗎?」他覺得那好像在說個故事。
她瞥一眼後答︰「那是在說本朝開國女帝的故事。」
「本朝開國的皇帝是女人?」路祈有些驚訝。
「沒錯。」藕蟀吟翻身側臥,面向他接著說明,「前朝的皇帝暴虐無道,使得民不聊生,災禍四起,傳說開國女帝是神仙下凡,為了解救眾生,于是她乘著仙鶴而來,率領百姓推翻暴虐的皇帝,建立楚澐國。因而本朝尊白鶴為護國神鳥,也因為開國的是女帝,所以本朝女子的地位比前朝高許多,像是女子出嫁,須先征得本人的同意。」這也是為何皇後會以金銀珠寶誘使她嫁進宮中。
「所以這寢殿之內才會有這麼多鶴形的銅燭台和各種鶴形物品。」路祈恍然大悟,他原以為會出現這麼多鶴形物品,是那位太子個人的喜好,沒想到是因為白鶴是他們的護國神鳥。
在帳幔外透進來的幽微燭光下,路祈看見藕蟀吟那張嬌女敕的圓臉近在眼前,那雙慧黠的眼專注的看著他,想起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他隱約覺得體溫有些升高,下意識的往里面挪了挪,不讓兩人靠得太近。
誰知他一往里挪,她也跟著往里挪,那張圓臉還是在他眼前晃著,黝亮的雙瞳仍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嵐吟,你不要靠這麼近。」雖然他很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和理智,絕對不會對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女出手,不過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噢。」她順從的往外挪了些。她原以為他是想再騰出位置給她,才跟著往內挪的。
見兩人之間空出了些距離,她也不再盯著他看,路祈松了一口氣,沉吟了下問︰「你當時嫁給我,不覺得委屈嗎?萬一那時我一口氣沒喘上來,你不就變成寡婦了?」
「母後答應我,倘若宣祺哥哥福薄去了,她會賜我一百錠金元寶,再安排我出宮。」她沒有隱瞞的老實說。
「在你眼中,那些金元寶比自己的終身大事還重要?」他有點不可思議的說。
她毫不遲疑的答︰「自然是金元寶重要。成親後丈夫若另結新歡,就變成別人的了,只有金銀財寶才靠得住。」
她的回答讓他有些驚訝,「你怎麼會這麼想?」這感覺是在婚姻中受過傷的人才會說的。
藕蟀吟頓時沉默下來,一時之間寢殿內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外,寂靜無聲。
「是不是有人這麼教你?」片刻,路祈打破沉默出聲問。以她十五歲的年紀,不可能是她自己的經驗。
靜靜看著床頂那幅女帝乘著白鶴從天而降的雕刻,好半晌,藕蟀吟才徐徐開口,「我從小就喜歡閃閃發亮的物品,年幼時,爹娘很疼我,常拿些珍珠首飾給我玩,可後來爹因為娘沒能幫他生兒子,又娶進二娘,從此爹就不再給我那些會發亮的珍寶,全都拿去送給二娘。」
她的語氣平緩,听不出怨懟,但異樣的平靜反而更令路祈查覺她的心酸,她頓了頓才又開口。
「二娘進門後,第二年就幫爹生了個兒子,第三年又生下第二個兒子,爹因此更寵二娘。娘很傷心,終日悒郁寡歡,日漸消瘦,身子也因此越來越差,爹偶爾來看她,見她愁眉不展,心情也不好,常與娘爭吵。幾年後,娘一病不起過世了,娘一死,二娘便迫不及待將她留下的珍寶首飾全都拿走,爹知道也沒說什麼……幸好之前娘給我的那些,都被我藏在隱密的地方,才沒被二娘拿走。」
楚澐國雖因女帝開國,女子的地位提升不少,也開放女子入朝為君,有女官任職,但男子三妻四妾的慣例並無法根除。
听完她說的話,路祈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想了想,他伸手揉揉她的發安慰,「還好你聰明,把那些珠寶首飾都藏起來了。」
他親昵的舉動令她訝異的偏過頭看向他。
路祈尷尬的收回手解釋,「我只是想安慰你。」前世他可不是這麼拘謹放不開的人,只是因為突然多了個小妻子,令他有點不自在,不知該怎麼跟她相處。
藕蟀吟沒說什麼,卻抓起他的手放回自己發上,示意他繼續揉,她喜歡他這種帶著寵溺意味的親昵舉動。
路祈愣了下,「你喜歡我這麼做?」
她望著他,點點頭,「喜歡。」娘在她九歲那年就過世了,而爹在二娘連續生了兩個兒子後,已不再像幼時那樣疼愛她,他把泰半的心思都放在教養兩個弟弟上,對她這個女兒則不常過問。
娘不在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疼愛她,所以她才會對他流露出的寵溺和親昵有些眷戀。
听她說喜歡,路祈伸手繼續輕揉著她的發,看著她的目光帶著絲疼惜,他想像得出她喜歡的原因,她母親早逝,父親在有了兒子後,必然減少對她的關愛。
也許是感受到他的憐惜,藕蟀吟彎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靨,清脆的嗓音徐徐再說︰「我小時候看見爹娘很恩愛,天真的以為他們會一輩子這樣,怎知爹竟然只因娘沒幫他生兒子,就再娶了二娘,之後更對二娘百般呵寵,冷落了娘,兩人不再像以前那般恩愛,我這才明白,人心是不可信的,只有金銀珠寶才不會變。」
「不是每個男人都跟你爹一樣。」他反對也是勸解道。
藕蟀吟頷首同意,「我知道,像當年女帝的王夫就不曾變心。」
「你看吧,這世上還是有不少專情的好男人。」路祈正滿意她認同他的話,耳邊卻听她又說——
「不過也許是因為王夫死時才二十九歲,還來不及變心。」
「……至少他在活著的時間不曾變心。」路祈不由自主想起,前世活了二十八年的他,談過的兩次戀情。
這兩段戀情花去他七年的時間,分手的原因都是個性不合,與初戀女友維持四年,第二任女友則三年。
第二段感情在他二十六歲時結束,之後兩年他沒再跟其他女孩交往過,一來是因為他工作滿檔,挪不出時間約會,二來是因為沒遇到有感覺的人。
他自問,他能忠于一份感情至死不渝嗎?
想了想,他卻無法回答,或許要等他走到人生盡頭時,才會有答案吧?
安靜了片刻,藕蟀吟才又出聲,「宣祺哥哥,我有個請求。」
「你說。」雖然不是出于他的意願,但她確定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不管她有什麼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她。
「若是你厭了我,只要給我一百錠金元寶,我就會放棄太子妃的身份,離開你。」楚澐國男子無法隨意休妻,必須在取得妻子同意後和離。
听見她的要求,路祈有些錯愕。
听他遲遲不出聲,藕蟀吟改口,「那……不然改成九十八個金元寶好了。」她以為是她要求的太多。
「你確定我有這麼多金元寶可以給你?」對于她竟在此刻跟他商量如果他移情別戀該付她多少錢的事,路祈覺得很悶,更對她話里沒有絲毫眷戀,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失望。難道他就這麼沒有魅力,留不住她的心?
「寢殿里有宣祺哥哥的內庫,里面放置不少的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