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來,每當相思的蠱蟲再來折磨她時,她便藉著抄寫心經來寧定心神。
「少夫人,用膳了。」
「我還不餓,你先擱著,我待會再吃。」她專心一致的抄著經文,一個上午已抄寫十幾篇了。
小靜布好了飯菜後,走過去勸道︰「少夫人,您早上沒吃,現下又不吃,那怎麼行,多少還是先吃一點吧。」
「我真的不餓,你先去用膳吧。」她頭也不抬一下,手持著筆,一筆一劃的抄寫經文。
見她這幾日仿彿抄經抄上癮了,鎮日里都坐在桌案前,一直抄、一直抄,飯也沒怎麼吃,小靜嘆了一口氣,再勸道︰「少夫人,我見您這幾日胃口似乎不太好,我特別吩咐廚房熬了些粥,您要不要先吃點?我端過去給您。」
「不用了……」一抬頭,望見小靜關切的眼神,花掬夢擱下了筆,改口說︰「好吧,你把粥拿過來,我吃點。」也不知為什麼,她這幾日真的一點都不餓。
听見她想進食了,小靜連忙將粥端過去。
「少夫人,粥才熬好不久,有點燙口,小心一點。」
「嗯,你也下去用膳吧,不用在這伺候我了。」
「是。」看見她吃了一口粥後,小靜這才放心離開。
見她出去,花掬夢便停下了手,微微輕咳了兩聲,眸光落在軒窗外那明燦的陽光,幽幽輕嘆了聲。
「為何嘆息?」一道嗓音遽響。
她回過神來,看見是魏明池,輕輕頷首示意,「魏公子。」
魏明池手持折扇輕扇兩下,注視著她清婉的秀顏,含笑說道︰「我見過逸之了,他問了我一些事,我順著你的話圓了它,說我們確實一見鐘情、兩情相悅,私下來往已久。」
他今日甫踏進家門,便听說了司徒馳上門提親之事,他還來不及歇息喘口氣,便匆匆再趕來找司徒馳想問個清楚。
誰知一見面,反而被他揪住衣襟,陰怒的質問他,是否真與花掬夢暗中往來,當時他微愣,須臾便省悟了個梗概,于是便配合著她的話來回答。
「多謝魏公子。」花掬夢起身,盈盈一福。
「我很樂意迎娶你為妻,不過關于他娶曉玦一事,我覺得不甚妥當,曉玦對他乃真心實意,但他的心卻不在曉玦身上,日後說不得會鬧出什麼事來。」曉玦畢竟是他親妹,他不忍心她受到傷害。
他可以體會一個男子若心中有人,卻迫不得已另娶旁人為妻的那份心情。也許司徒馳不至于虧待曉玦,但恐也不會對她多所關懷。曉玦早晚會察知他的心事,屆時該怎麼辦?
听見他話里的顧慮,化掬夢一怔。
「……曉玦是個好姑娘,我想日後他定會對曉玦日久生情。」啊,是她太自私了,竟不曾考量過這點,便私自將曉玦給拖下水來,若是日後真如魏公子所料,該如何是好?
魏明池頗不認同的皺了皺眉。「日久生情?我只怕他會日久生怨,日後等我們成親,我擔心他會將對我的妒恨轉移到曉玦身上。」
「魏公子……」花掬夢支吾的望著他片刻,深吸一口氣,歉然開口,「對不住,當日我之所以那麼對我小叔說,是為了要取信于他,事實上,我從不曾考慮改嫁之事。」
「什麼?!」聞言,魏明池一臉愕然,「你是騙逸之的?」
她垂首,歉疚的道︰「對不住,我若不那麼說的話……」
他了悟的接腔,「他就不肯娶妻成親?」
「很抱歉,我利用了你,我知你定會為我圓這個謊,所以才會那麼說。」她斂容歉然的朝他深深福了個身。
魏明池凝目深看她良久,半晌,才出聲問︰「那麼等他成親後,你打算怎麼辦?」
「等他們完婚後,我想到天相寺住一段時日,再做打算。」說不定那時她也能如婆婆一樣,看破紅塵,潛心向佛。
她接著緩聲說道︰「魏公子,曉玦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我相信等小叔與她朝夕相處一段時日後,便能發覺她的好,進而深愛上她。」
「曉玦確實是個可愛的姑娘,但我不認為逸之會那麼容易移情別戀。」與他相交這麼多年,他深知司徒馳不是輕佻花心之人,除了她之外,他從沒正眼看過其他女子。
「那麼魏公子的意思呢?」听出他的話意是極不贊成這樁婚事,花掬夢輕蹙秀眉問道。
魏明池說出心中的盤算,「我會回去勸勸曉玦,讓她打消心意,若是她仍執意想嫁給逸之,我也不會再橫加阻攔,只希望日後逸之當真能善待她才是。」他臉色一黯,接著問︰「你真的……不考慮我嗎?」
「我……」迎上他深情的眼神,她謝辭錯愛,「對不住,辜負了魏公子的一番心意,掬夢已心如止水,無法再接受魏公子的好意。」
他若有所思的覷著她,沒有忽略她眉目之間那抹隱微的郁色。
「是心如止水?還是……情深難言?」
她沉默不語,片刻才道︰「若是魏公子勸過曉玦之後,她仍執意委身,我相信小叔定會善待于她,請魏公子毋需多慮。」
得知她無意嫁給自己,他很失望,但這樣的失落還是遠不及花掬夢心中的愁苦吧,她得眼睜睜的看著心中摯愛的那個人娶妻生子。
「但願逸之真能體會你的用心良苦。」留下這句話後,魏明池姍姍走出崧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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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指輕輕撫模著床褥上那早已轉為褚紅色的污痕,司徒馳痛楚的皺擰了軒眉。
那夜與她的歡愛,他至今猶清晰的記得,這塊痕跡便是證明,他與她曾經那樣纏綿相擁著,她嬌柔的低喘與急促的呼吸聲,仿彿仍回蕩在他耳邊,那樣的扣人心弦、教人神魂顛倒。
那日清晨他取走了這條床褥之後,便一直舍不得丟掉,常常取出來再三回味著那日旖旎的情境,擁著床褥,想像著自己將她擁抱在懷中。
想到他深深戀慕之人,心頭卻是另有所屬,胸腔便傳來一陣陣的鈍痛,仿佛有人拿著鑿子在敲鑿著他的心。
「你明明已是我的人了,卻如此殘忍的要我放開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他啞著嗓低語,拿起一旁的酒,一杯杯的飲下。
那是百花山莊當日贈送的百花釀,滋味醇厚爽口,卻醉不了人,思緒反而更加清明。
讓他清楚的再憶起,當日她對他說的那些絕情的話。
這些年來自己對她的殷勤呵護與關懷,她難道全都感受不到嗎?
為什麼不是他,為什麼會是魏明池?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他嘶聲低咆,沉啞的嗓音里飽含著說不出的痛苦。
窗子外靜靜駐足著一條縴影,听見屋里傳來那聲痛楚的低吼,心口不由得揪緊,眸光透過微敞的窗子,看見獨坐桌前,懷中抱摟著一條床褥,喝著悶酒的男人,她眼眶驀然熱漲泛紅。
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卻知他此刻如此的痛苦全都是因為她。
她好不舍,好想進去抱住他、安慰他,驅走他臉上那抹黯然神傷。
可是她不能!
若是此時踏進屋里,那麼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便要前功盡棄了。
這些痛苦只是暫時的,等熬過這段時日後,他就會淡忘了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會深愛上他的新婚妻子,過著美滿的日子……
想及此,她忍不住喉頭一哽。
「誰、誰在外面?」飲了一壇酒,卻還一絲醉意都沒有,司徒馳徐步走至窗前,將微敞的窗子推開來,往外探去,沒發覺任何人的蹤影。
「是我听錯了嗎?」他低喃,不甚在意的再踱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