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你來了,怎麼不進屋里去?溫管事沒跟你說你大哥想見你的事嗎?」
「……說了,我這就要進去了。」他別開眸光不看她,大步朝屋子走去。
她有些訝異的望著他的背影,覺得他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接著便見到兩個侍婢一道走了出來。
「少夫人,大少爺說有事要同二少爺說,叫我們先出來,我們幫你摘桂花吧。」小靜走向花掬夢說道。原本這崧瀾院里有五、六名侍婢,但由于大少爺不喜人多,所以陸續都遣走了,只留下她和宣兒兩人伺候著。
「嗯。」花掬夢漫應,心中思忖著司徒駿究竟有什麼話想跟司徒馳說,居然連侍俾們都屏退了。
她旋即搖搖頭,懶得花心思去揣測這些事,她一向不是太好奇的人。
手里摘著桂花,心緒卻不由得想起方才司徒馳走過她身邊,那一臉寒漠的神色,仿佛……不想看到她似的。
自己哪里惹他不快了嗎?幾日不見,他便生疏得拿她當陌生人。
或者,是她多心了,因為新官初上任,他還不適應官場生涯,以致神情有些疲憊,所以才會繃著張臉?
也說不得是他這位侍郎在戶部挨了什麼悶虧,被人欺負了呢,所以才一臉郁色。不過,依他那冷峻的性子,恐怕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吧,小靜她們曾說,被他那冷森的眼神一瞪,她們連腿兒都忍不住要顫抖。
想起侍婢們對他的形容,她不由得有些想笑,她們說這位二少爺,從小就年少老成,那隱斂的性子,比之五、六十歲的老人還要穩重。
他很少發怒,因為只消用他那雙峻厲的眼神一瞪,比起罵人還要威力十足,絕對教人頭皮發麻、背脊發冷。
而他笑起來的時候,會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好像在盤算著什麼陰謀。
呵,她倒是並不這麼認為,反而覺得他笑起來的模樣,朗眉星目,格外神俊;他看她的眼神一點都不冷,反而讓她覺得有些灼熱……
驚覺自己的思緒竟然在想著司徒馳的事,花掬夢連忙收斂心神,專心的摘著桂花,不再多想。
花都已摘夠了,仍不見司徒馳出來,里面也沒有傳出召喚的聲音,她只好杵在院子里,靜靜仰首望著天邊殘月,兩名侍婢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半晌,司徒馳走出來,吩咐侍婢。
「你們進去伺候大哥安歇吧。」言畢,他越過花掬夢身畔,望也沒望她一眼便逕自離開。
她張唇想叫住他,隨即又思及,叫住他之後要說些什麼?難道要問他為何對自己不理不睬嗎?
她啞然的住了口,目送他離去,才慢慢踱進屋里。
看見小靜她們已服侍司徒駿躺下,她走到面盆前,將一條干淨的巾帕浸入溫熱的水里,擰吧,走過去替他擦臉擦手。
司徒駿仿佛很累,只是閉著眼,什麼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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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馳一夜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想著大哥今晚跟他所說的那些話——
「你喜歡掬夢吧?」
他走到榻邊,便听見大哥對他這麼說。
「沒那回事!她是我大嫂,我怎麼可能對她……對她心存這種該死的妄念!」他心虛的急切否認。
司徒駿的目光直勾勾的注視著他,須臾說道︰「二弟,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答應娘娶她進門為我沖喜,也不至于讓你陷入這種痛苦之中。」
「我都說了沒那回事,你在胡思亂想什麼?」他皺擰了一雙軒眉。
盯著他片刻,司徒駿忽露出一笑。
「算是我胡思亂想吧。至少我知道,等我死後,你絕不會苛待她,對吧?」
「你又在說什麼渾話,你不會死的,你會……」
司徒駿打斷了他的話,「我會求父王和娘,將來等我離開後,若是有合適的人,安排她再嫁了,畢竟她還這麼年輕,不該為我守這寡,這樣太委屈她了。」
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司徒馳一時怔住。
「什麼?」
「本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但可惜你卻是我親弟,于情于理都不能娶她。」司徒駿長嘆一聲,「若是當時我沒有答應娘娶她進門就好,那麼你們就能…….」
司徒馳臉色一凜。「大哥在胡說什麼?你腦子也病得糊涂了嗎?盡說這些混帳話。你現下什麼都不要亂想,只要安心把身子養好便是。」
「我這身子還能養得好嗎?」司徒駿戚然一笑,「總之,你記著我今天跟你說的話,倘若父王跟娘不肯答應我的要求,你也幫著我勸勸他們,不要讓掬夢為我就這樣虛擲了青春。」
仿佛飲下了難以入口的苦汁,司徒馳覺得滿心的苦澀,遲遲無法成眠。
臥在榻上,輾轉反側,眼前飄來蕩去的都是大哥和花掬夢的身影。
他真心希望大哥能康復,卻又明白他只怕是回天乏術。
若他走後,難道真要將花掬夢再嫁予他人嗎?
想及此,便覺胸口堵窒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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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月明星稀。
花掬夢如往常一般,在司徒馳入睡後,走至小院子里透透氣。
夜風挾著一絲寒意,令她微微瑟縮了下,她深吸一口夜晚的沁涼之氣,眸光落在院子外片刻,眼神里透著些許失望。
他今晚還是沒來。
她暗忖,一定是因為日里公務纏身,所以他才不再有閑情逸致在夜里出來散步吧。
她收回微透失落的目光,再待了一會兒,旋身準備要進屋去,視線不經意的掃過院子里的梅樹,她輕呀一聲,走了過去。
她仰著頭,太專心凝睇枝上那初綻的花苞,以致沒留意到腳下的樹根,絆了一跤,她低呼一聲,及時扶住一株樹干,這才不致摔倒,穩住身子後,她連忙抬目尋找因為適才那一絆,不小心飛月兌出去的一只繡花鞋。
咦,怎麼都沒有呢?目光所及,都找不到那只繡花鞋,她不解的蹙起秀眉,忽然瞥見一道影子,水眸往上一抬,她雙頰登時羞窘的染上緋紅。
司徒馳手里拿著她的鞋子,見她一臉窘迫之色,唇角不由揚起一笑。
「你這鞋子飛得可真遠。」
她羞赧的望著他,一手扶著樹干,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去拿回自個的鞋,片刻,見他仍杵在院子外,似是沒有進來的意思,她粉唇輕啟——
「那個……小叔,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鞋子拿過來嗎?」
「好。」應了聲,司徒馳走進院子,來到她面前,她立刻伸出手想接回鞋子,他卻沒有遞給她,反而在她面前蹲下。
見他竟想替自己穿鞋,花掬夢的臉兒漲得更加嫣紅。「小、小叔,我自己穿就可以了。」
「把腳抬起來。」他眉也不抬的吩咐。
「不,我……啊!」她還未說完,他便握住她的腳踝,她雙手連忙扶著樹干好穩住身子,左腳也因此被迫抬了起來。
低眸看著他將鞋子套進自己腳上時,她的心兒卜通卜通亂跳著。他的手宛如烙鐵,被他握住的玉足熱燙得熾人,那股熱氣登時傳遍全身,讓她的呼息全亂套了。
當親手為她穿上鞋子那一刻,司徒馳便絕望的發現一件事,此生除了她,他恐怕再也無法愛上別的女子。
因為,他再也不會像這樣,心甘情願的替第二個女人穿鞋。
低垂的眸光倏然迎上他那凝痛的眼,花掬夢心下驀然一震。
他為何流露出如此痛楚的眼神?
接著便見他起身,不發一語的往外而去。
她張了張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須臾才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