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不禁叫出聲來,隨即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她。
「這位公子,有何指教?」唇邊勾勒出冷笑,她的語調平平淡淡,仿若不認得繆米一般。
他不答話,只是望向她手臂挽住的菜籃子——鳳爪、豬蹄。他微微地松了一口氣。所謂「吃什麼補什麼」,雖然這種說法有些以偏蓋全,但是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果然那個固執的家伙沒有上藥,所以她的家人才會考慮到食補的方式吧。他的唇邊揚起苦澀的弧度。那個倔強的家伙,何苦糟踐自己的身體,讓周圍的親人為她操心。
看見他一直注視著菜籃的視線,在他的臉孔上看出了松了一口氣、皺眉、苦笑、嘆息這一系列動作的賈瑯,不禁心里泛起一絲微微的詫異。面前的這個男人,看似並非完全不在意莫漠的樣子。若真是那個不分青紅皂白就將罪名扣在了莫漠的頭上、完全不理解她的心意、決絕地與她恩斷義絕的可惡男人,又怎麼會流露出如此真摯的擔心神色來?
賈瑯揚了揚眉,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推測︰難不成……繆米的作為是另有隱情?畢竟,這次的事情本身就有疑點。想那繆米也並不是一個蠢人,怎麼會僅僅憑著老鼠藥這個唯一的線索就開始懷疑莫漠?雖然說莫漠發標的時候那段別扭的認罪也的確是讓人哭笑不得的東西,但是憑借著繆米和她的關系,憑他對她的了解,也不應該會完全不能了解那是莫漠執拗的性子所造成的胡言亂語。怎麼看,這次繆米憤怒的表現,都有些過分了。
思忖至此,賈瑯的臉色緩和了很多。看向他緊皺眉頭的凝重神色,她眨了眨眼,「吃下了黃連總該漱口的,別一時貪口,為了吃豬蹄挖了豬心宰了豬,小心後悔也來不及了,有你吃不了兜著走的。」
繆米揚起了眉毛,露出驚訝的神色。這個女人是個聰明人。別听她說了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兒來,其實句句都隱有含義,「吃下了黃連」取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俗語,而豬蹄指的是傷了手的莫漠。整句話分明是在向他說,有什麼隱情或是說不出口的話可以向她說明,否則莫漠那邊傷透了神死了心後,他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心中大喜,或許,他可以趁這個機會將事情解釋一下,讓這個女人把事實真相說與莫漠听!如此思忖的繆米,在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輕輕開口道︰「有勞費心。若是月復脹欲吐,可在不遠處取一棵蓖麻,從上往下數其第三節枝葉,搗爛喝入肚即可。」
「多謝。」她淺淺一笑,向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而繆米目睹她離去的背影後,隨即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轉過兩三個街角,賈瑯找到了「謝家巷」。先前和繆米的對話中,看似二人都在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實際上是約定了地點仔細相談。他所說的「月復脹欲吐」,即是有話要說的意思;蓖麻除了榨油之外,在中醫上還常用做瀉藥,因此「不遠處的蓖麻」取的乃是不遠處的謝家巷的意思;「從上往下數其第三節枝葉」,則是指從北向南走過去的第三家。按照這個提示,她很快地找到了一家掛著「接骨跌打」招牌的鋪子。
尚未走進鋪子,只听得「 嚓 嚓」的響聲,像是金屬磨礪的聲音。她尋聲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漢子正磨刀霍霍。
輕輕走進屋里,賈瑯剛想向那漢子打個招呼,沒料到對方好像已經知道她的到來一樣,突然轉過臉來望她。剛毅的臉稜角分明,深邃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感情。他抬了抬手,用手中磨了一半的刀指了指房里的一張椅子,「跌打接骨先坐那兒,等磨完了刀子就過來。」
賈瑯張口想說明自己不是病患,可是看見那漢子轉過身去開始繼續磨刀,仿佛世界上只有這一件事情一般。一種莫名的詭異感覺讓她心里不由得有些發毛,只得乖乖地坐到他指定的那張椅子上,然後打量起他來。
他的雙目緊緊注視著手中的刀片,臂膀隨著磨動的動作來回運動,涔涔的汗在麥色的皮膚上反射著光芒。然而令她覺得有點寒的倒還並不是他的動作,而是他不帶一絲弧度的緊抿的雙唇,那種嚴肅的表情讓人覺得仿佛磨刀是這世界最為重要而偉大的事情一般。
看著他冷峻的表情,听著刀在磨刀石上「噌噌」作響,賈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那個,您確定您這兒是接骨,不是砍骨?」
第9章(2)
正當他听了她的話,轉過頭來再次望她的時候,繆米從後門走了進來。在沖那大漢打了個招呼之後,他轉而向賈瑯介紹道︰「這位是修羯,我的好朋友。他的接骨跌打技術是絕對一流的。而且在這里,絕對不用擔心被什麼家伙盯梢。」
「你被人盯梢?」修羯挑了挑眉,「出了什麼事情?惹了麻煩?」
繆米苦笑道︰「的確。不得已才會來找你,想借個地方跟這位姑娘解釋一些事情。能麻煩你幫忙看著一些麼?憑你的身手,若是有人竊听什麼的,你一定可以發覺吧。」
修羯點了點頭,也不多言,只是走向門廳關上了大門。然後,他沏了兩杯茶,遞給賈瑯和繆米之後,就向內廳走去,卻被繆米一把攔住,「回避什麼?憑咱哥倆的關系,若是信不過你,我就不到這兒來了。」修羯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即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這位……」繆米突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這位莫漠女伴的名字,說到一半便卡了殼,幸虧賈瑯機靈,一眼看出他的尷尬,于是微微一笑,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賈姑娘,莫漠的事情我很抱歉。」想到莫漠那時決絕的表情,想到她冷冷地砸傷自己的手說著「欠你的,還你」的神態,繆米心里一緊,眸子瞬間黯淡了下去。
「道歉的話不用對我說,你自個兒對她說去,」賈瑯開口毫不客氣,「說吧,這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繆公子不至于不分青紅皂白,就憑那老鼠藥就將罪名定在了莫漠的頭上了吧。」
「沒錯。」繆米苦笑,「當日,有病人服下了有毒的雲南白藥,差點送了性命。我在藥品的成分中查出了老鼠藥的粉末。別說僅僅只有這一個線索,就算是所有證據都指向是她害的人,我也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听了他的話,賈瑯輕輕點了點頭,這男人還算有點情義,對莫漠不壞。她望向他,提問︰「既然你知道不是莫漠做的,為什麼不去報官呢?讓官府來查不是更好?」
繆米斂了斂眉,搖頭,「雖然這明顯是栽贓陷害。但是在那個時候,在我分析出凶手的目的之前,我還不能輕舉妄動。這次的事情明顯是沖著我或莫漠來的。如果僅僅是沖著我,那麼為什麼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挑了那天?當日上午,我才當眾向她求親,想必是這件事情對凶手極度不利,所以對方才會用下老鼠藥這種做法來離間我們的感情。」
「沒錯。」賈瑯點頭,「所以你沒有報官,是因為擔心,那個想阻止你和她成親的人中,可能有你家里人一分子,是麼?」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麼,唇邊勾勒出嘲笑的弧度,沖繆米瞥去一眼,「不要告訴我你還有一個遠房的表妹,暗戀你已久,所以才做出這種事情想要拆散你和莫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