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末了,他還故作一副佩服至極的模樣,對著莫漠作了一揖。這一段話,听得莫漠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這家伙,竟然侮辱她家的狗皮膏藥沒有效果!她剛剛算是看走了眼,竟然把這等小人看成了君子!她的眼光是怎麼了,難不成是長到腳板底了?
「哼,」她瞥他一眼,冷笑道,「是啊,貴店的靈藥有奇效。若是真有奇效,你還至于疼得這麼齜牙咧嘴嗎?」
「那是上藥的人技術不到家啊。」他立刻回擊,嘴里不饒人,可是面子上卻展現出溫文的笑,「不過話說回來,一個開藥店的竟然不擅長上藥,莫姑娘你也忒不重視專業知識的培養了吧?哦,我明白了,貴店的狗皮膏藥都是讓客人自己回家貼上的,需要學會上藥的不是你,而是客人們吧。莫姑娘真乃不愧是神人也,我們都是去遷就顧客,貴店卻是讓客人遷就你們啊。」
莫漠咬了牙,狠狠地瞪住他。面對她恨不得咬他一口的表情,他不禁失笑,隨即也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兩人大眼對小眼,誰也不願退讓,似乎非要分出一個勝負來一樣。就在兩人的目光波濤暗涌,似乎能激起電流 里啪啦一片的時候,一只小蠓蟲飛進了莫漠眼里。
糟糕,有蟲飛到眼楮里去了!雖然大腦中很清晰地做出了事實判定,但是莫漠卻拼命忍住去揉眼楮的沖動。眼楮一涼,隨即便是酸痛酸痛的,再然後就能感覺到那小蟲在眼里死命拍翅膀掙扎。淚腺自動地分泌出眼淚,想要以此清洗眼球。
生性倔強、好勝、絕對不認輸的莫漠,縱使眼已經疼得睜不開,但是卻還是記掛著繆米的斗眼比賽,于是強忍著酸疼,沖他死命瞪著眼。然而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地眨了下眼楮,眼淚簌簌就地流了下來。
而這邊的繆米卻看傻了眼。本來兩人正毫不退讓你瞪眼對視,可沒想到沒多久,她的左眼眶就紅了起來,再然後,紅暈逐漸加深,眼中竟然蘊出了淚水。他瞬間呆住,正在大腦尚未能做出反應的時候,她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眼淚繼而決堤,順著面頰滑落下來。
「喂,喂,你沒事吧?」唇邊慣有的弧度消失不見,他斂起眉,急急地走進她,「怎麼了?傷口痛?」
「哈,你輸了!」她得意地笑起來,不過眯眼微笑的動作使得那小蟲被眨進了眼瞼之內,眼淚流得更凶了。不過既然對方已經認輸,她也沒有必要強忍著了,隨即伸手狠狠去揉眼楮,想把那小蟲從眼楮里揉出來,「糟糕,揉不出來了……」一邊說著,她一邊更加使勁。
這時,繆米卻一個箭步沖上來,急急地把她的手拉了下來,「別揉!」他皺著眉,輕輕拉下她的眼瞼,「是什麼東西?」
「蟲子。」眼楮疼得厲害,她也沒心情和他較真,所以老實地回答道。
「哦,看見了……等下。」
莫漠感覺到一陣清涼的風拂在眼楮上,沒有問題的右眼看見他俯體,輕輕向她的左眼吹氣。望著他過于貼近的放大面孔,她驟然傻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兒,看著他輕啟的唇,形狀美好的俊秀下巴和上面微微泛著的青色胡碴,還有白皙而修長的脖子。
「你有點醫學常識沒有?!」一邊觀察著她的眼楮狀況,他忍不住吼她,「虧你還是個開藥店的呢!‘眼不揉不瞎’,就算是不懂醫術的人,這點民間俗語也該听過吧……好了,沒問題了。」他用指尖挑出一小團黑色的東西,舉在她面前,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唇邊綻開了一絲淡淡的弧度,「看你,又謀害了一條生命啊。」
「……」面對他的嘲諷,她半晌做不出反應。好容易回過了神,眼見他那沾著蠓蟲尸體的手指放在她鼻前,她忍不住「啪」一下扇開他的手。只听他「哦唷」一聲,捂著手背疼得直吸冷氣,她這才發現,她打到了他那滿是淤青的右手。心里猛一揪,她剛想道歉,可又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已經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天!究竟是出了什麼岔子?害得她現在心亂如麻的。自從看見他身傷受的傷,她總覺得自己好象欠了他什麼。想起來,這都是那只黑狗惹得好事情!沒它不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嗎?
思及此處,莫漠不禁咬了牙。繆米見她這幅樣子,頓時忘了手上的傷疼,只是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又一步,「你想干什麼?」不是想到什麼方法對付他了吧?他打了個寒戰。
她朱唇微啟,字正腔圓,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殺,狗。」
相較于人類,動物的感覺是十分敏銳的。而在它們之中,狗的敏感程度又屬于比較高超的那一類,它們可以分辨出哪些事物對它們具有威脅,哪些不具威脅因而可以任意欺負。也正因此,在街上行走的時候,人們往往發現,狗會對那些老弱病殘、或者是衣衫襤褸的乞人狂吠不止,而經過衣著光鮮體面的人的時候,它則夾了尾巴連屁也沒放一個。以上敘述並不是想指出狗是欺軟怕硬的動物,也不是所謂的「狗眼看人低」,而是說明狗的確可以根據感覺分辨出哪些人好惹,哪些人惹不起。
現在,面對著眼前那個殺氣騰騰的女人時,大黑犬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如果說先前看見他們時,那二人還如普通人一般好欺負的話,現在的二人則顯得有如地獄的修羅和羅剎一般,透露出一種嚴峻的殺氣來。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二人僅用半天的時間,就將自己的小宇宙提升到如此高超的境界,實在是難能可貴。
大黑犬的喉中「嗚咽」了一聲,雖然依舊齜牙咧嘴看上去很凶悍的樣子,可是面對那兩個一步一步穩穩地踏上台階、擁有著如山一般巨大壓迫感的人,它也忍不住退後了一步,再一步。
雖然有過兩次慘痛的失敗經驗,但是這次,由于某人的怒氣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驟然爆發開來,繆米覺得結局很有可能會與前次不一樣。望著那惡犬稍有退後的樣子,跟在莫漠身後的他突然覺得信心大增,也忍不住和她一樣走行走如風,顯得愈加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剛那樣志高氣昂地踏了幾步,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麼,忍不住戳了戳前面的她,「喂,你帶刀沒?」
「沒。」她答得干干脆脆。目不斜視,只是緊緊盯著眼前的大黑狗,恨不得用眼神將它千刀萬剮。
「那怎麼殺?」難道就靠這股殺氣嗎?天,這又不是武俠小說。他撇過頭望著她,干瞪眼。
「沒想好。」這次的回答更加干淨利落。
「……」信心在瞬間化為煙雲散去。繆米向四周張望,開始考察地形,並且研究哪一條逃跑路線沒有礙事的樹枝和害人的青苔石階。
或許是察覺到對方之一有了退縮的意向,大黑犬停止了退縮,站在原地沖莫漠低聲咆哮。然而莫漠卻絲毫沒有膽怯的意思,只是橫眉怒目瞪著它,氣勢驚人。
「吼……」某種兵法理論中有說過,最有效的防守就是進攻。雖然那大黑犬顯然是沒有讀過兵法知識的,然而對于此種理論的實踐,它卻是天生的高手。喉嚨里低低地咆哮著,它齜著尖銳的牙,慢慢地向莫漠移動了一小步,再一步。剎那間,它突然發難,跳起來直沖她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