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也不比我高明多少嘛。」雖然是在狼狽地逃命中,但是他還不忘一邊狂奔一邊嘲笑她兩句,看來是因為先前已有類似的遭遇所以顯得相對要鎮定一些。而這邊的莫漠則沒有那麼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沒有反唇相譏的余裕,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知道就這一小小的分神,便讓她險些闖出禍來。
山路上的石階本就參差不齊,再加上爬滿了青苔,弄得濕滑無比。更何況她正拔足狂奔,還分了神去瞪人,自然就沒有辦法顧到腳下的路,就在此時,身後又傳來了狂烈的狗吠聲。莫漠一不留神,腳底一滑,人就栽倒了下去。繆米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拉她,卻被那股沖力所連累,自己也站立不穩。在他倒下去的瞬間,他手腕猛地一使力將莫漠拉近了自己的身邊,護住了她的頭,兩個人雙雙滾下山路。
當莫漠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片昏花,手臂上、腿上沒有一處不疼。好容易掙扎著睜開眼楮,卻看見一片沾染了些許灰塵的白色衣襟。她嚇了一跳,猛地一推想直起身子來,沒想到手臂一軟,半點力氣都沒使上,整個人又跌回了繆米的胸膛之上,砸得他疼得「哼」了一聲。
動也動不了,她躺在他的胸膛之上,歇了半盞茶的工夫,終于覺得手腳開始有點力氣了,好容易掙扎了起來,隨即便望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讓莫漠心中一凜。繆米全身滿是灰塵和黃泥不說,臉上也磕磕踫踫被劃開好幾道口子還正在流著血。更重要的是那只右手,似是給石頭磕著了,整個手背烏青烏青的。
莫漠這才想起,剛才醒來的時候,他的右手一直覆在她的後腦勺上,直到她起身的時候才滑了下去。
剎那間,莫漠覺得心里有一種酸痛在肆意沖撞,心口好像是被揪起來一樣,酸得上了鼻上了眼,「喂,你沒事吧?」她伸出手,輕輕地拍打他的臉龐。他的眼楮沒有睜開,嘴唇卻掀了一掀,溢出低低地哼聲。眼見著他臉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莫漠心下大急,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猛然想到了他身上常備著雲南白藥,可以止血愈傷、活血散淤,便顧不上其他的什麼,在他身上四下搜了起來。她邊模索著藥盒邊看見他的手臂上有著不少處青青紫紫的淤傷,心里一時間也鬧不清楚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只是酸痛酸痛的,比她手臂上和腿上任何一塊傷處都要來得酸,來得痛。
從他的衣襟掏出了雕花的小木盒,她小心地用食指沾上白色的藥粉,再輕輕地抹在他臉上,蓋住那些流血的擦傷口。隨即,她又執起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將藥粉灑在那烏青的腫塊上,緩緩揉勻並慢慢地推拿兩下。然後,她又輕手輕腳地解開他的衣裳,將他手臂上、腿上和背部的淤傷都用自家的狗皮膏藥貼好。
當處理完這一切,她伸手想抹一把汗,沒料到手臂竟然酸痛得抬不起來。莫漠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身上也有淤傷幾處的樣子,于是卷起了袖口和裙擺,為淤血處貼上了狗皮膏藥。一邊貼著,她卻一邊想著︰自己身上的淤血處和他相比,幾乎是少得可憐了。這麼一思量,鼻頭又是猛地一酸。
莫漠靠著一塊石頭,坐在他的身邊,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皮又開始困頓地往下搭。她用力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不過沒有多久,終究還是經不住周公的召喚,睡去了。
當莫漠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繆米已經醒了過來,坐在她的對面,用那張雖然滿是傷口可依然笑得燦爛的臉對著她。
「笑,還笑!不怕嘴角牽動傷口麼?」莫漠沒想到,自己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本想說一些感激他的話,可是一睜眼,看見那家伙揚著嘴角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她就忍不住想要罵他。
他也不生氣,只是將唇角的弧度擴大了些,不過這個舉動顯然是驗證了她的話。剛咧開嘴,他就覺得臉上辣辣地疼,那笑容尚未綻放,就因為面部肌肉的抽搐而中途作廢,讓他齜著牙「嘶嘶」地直抽冷氣。
她輕聲笑出來,本想說點什麼,可是張了嘴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想要說些什麼。呆了半晌,她又將嘴閉上,只是看著他。可這一看,又瞥見他臉上那些長長短短的裂口,再望向他那只雖不再腫可是依舊烏青得厲害的右手,莫漠心中一陣歉疚,「對……對不起。」
「什麼?」因為臉上的傷口所以不能笑,他用那雙黑亮的眸子注視著她。
「對不起!」聲音提高了八度,她站起身來,沖他大幅度地鞠了一躬。
彼不得臉上的傷,他忍著疼牽動著唇角,勾勒出雖然稍有不自然但是依然燦爛的微笑,「我沒有听錯吧,莫姑娘,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我客氣起來了?」
「不是客氣,」她抬起頭,以那雙晶亮亮的眸子注視著他,滿是認真,「我是真要謝謝你。若不是你,這次我還指不定摔出個什麼毛病來呢。其實,我們曾經有這麼多的過節,就是現在也還是在競爭中,你大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可是你……呃,總之,謝謝你啦!」
若不是一抽動嘴角傷口就發疼,繆米一定夸張地大笑出來。然而此時,他只是淡淡地笑,「莫姑娘你太高估我了。我是因為那惡狗追得厲害,逃跑的時候踏上青苔,這才摔下來的。至于為什麼我傷得比較嚴重,純粹是因為我比較重,所以摔得比你狠而已。」
「……」莫漠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淺淺地笑起來。這個男人,表面上說話從不待見人,可是行動上卻頗為人著想呢。
「啊!不對!」繆米突然大叫起來。
她聞聲抬頭看他,眼里滿是不解,等待他說出下文,「怎麼?什麼不對?」
「呃,那個,莫姑娘,我收回前言好不好?那個……」他抽搐著嘴角笑起來,笑得賊兮兮的,「一不小心剛才說溜嘴了,盡把實話說出來了。其實,我應該這麼說︰‘莫姑娘,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為了莫姑娘,赴湯蹈火再所不辭。’這樣就可以籠絡人心啦,你一個感動,說不定就不和我比試,直接認輸了!滅哈哈哈哈……啊唷啊唷……」他越說越得意,到最後竟然夸張地大笑起來,卻牽扯了臉上的傷口,結果疼得齜牙咧嘴。
這男人,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呢?莫漠心中原本對他產生的那許多好感,在此時都打上了大大的疑問。她看著他齜著牙抽著氣的樣子,實在是看不出一個端倪。
「對了,」他一邊捂著臉一邊道,「說起來,莫姑娘你家可真是會做生意啊,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
第5章(2)
「什麼意思?」她斂起眉,問道。
「看這個就知道啦,」他苦起了臉,一副委屈的樣子,指了指自己的臉,道,「咱家做生意就不會討巧。這雲南白藥敷在傷口上,見不見效是大伙兒都能看明白的。萬一藥力差點,那可就立刻砸了牌子,逮了個現行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揚起嘴角,笑得賊賊的,「可是貴店就不一樣啦,這狗皮膏藥對付跌打扭傷什麼的,又求不來一個立竿見影的效用。再說了,貼在膏藥底下,究竟愈合了什麼狀況,這誰也看不見啊。有效沒效,誰又說得準?這時間拖長了一些,說不定自然傷愈就會變成這狗皮膏藥的功勞啦!斌店不愧是有著走江湖幾百年歷史的老店,手段就是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