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囁嚅低語,祈求父親沒听出她語氣中的遲疑,與心虛。
「沒有最好!版訴你,這件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丑話我先說在前頭,我會派周晉跟著你;你要敢對段氏孽種吐露只字片語,休怪我不顧念父子之情!」
鄭敏之心痛地閉上眼,毫不懷疑,父親絕對會這麼做。
對他而言,南詔國才是唯一,「她」,或是「他」,對他來說,壓根不重要,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可資利用的工具罷了。
「記住!一定要辦好這件事,我等你的捷報。」說完,鄭詔消失在樹林中。
鄭敏之眼神空茫地注視前方,好像所有的意識,全都給抽離了。
她握著藥包的手,微微顫抖著。
怎麼可能?
要她親下毒手,殺了那個在這世間唯一會疼她、寵她、逗她笑、討她歡心的男人,她怎麼可能辦得到?
但她若不動手,爹絕不會原諒她;不被原諒也就罷了,可她不殺段子詒,父親還是會找其他法子除掉他。
她很了解自己的父親,他是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的。
她當然不能下藥毒殺段子詒,但也阻止不了父親用陰險的手段殺他。
懊怎麼辦?
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听從鄭爺的話,殺了段子詒較好。」像看出她心里的強烈掙扎,周晉冷冷的建議。
他不發聲,鄭敏之幾乎忘了他——一個如影隨形,如附骨之蛆的奸細!
她憤恨地瞪向他,痛罵︰「別以為你是我爹的鷹犬,就可以指使我怎麼做!我的事,用不著你多管!」
說完,她不理會對方是否又繼續尾隨監視她,逕自扭頭,走回鹿林別苑。
第9章(1)
鄭敏之陷入空前的掙扎之中。
她若想當她爹的乖孩子,便得殺了段子詒;她若不殺段子詒,她爹便不認她這個孩子,而她同樣保不住段子詒。
但她怎麼下得了手?她愛段子詒呀!
一開始,她真的對段子詒很有意見,因為他說話輕佻、沒個正經,又老是嬉皮笑臉、羅哩叭嗦,毛病一大堆,她常常被他氣得差點沒口吐白沫。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慢慢發覺,看似輕佻的他,自有他的體貼。
雖然嬉皮笑臉,但無論他有多下流無恥,還以調戲她為樂,她終究無法真正地討厭他。
甚至有時想起他的笑、他得逞後的得意孩童面孔,她一顆心就忍不住柔軟。
毫無疑問,他是個很容易使人愛上的男人,爽朗、愛笑,俊美,還老愛住整人後,裝出無辜的可愛表情,讓人先是氣得想賞他一耳光,卻又想緊緊抱住他……
她真的辦不到。
接連幾日,鄭敏之都為了這件事暗自煩惱,與段子詒相處時也難免閃了神、分了心。
「……我說敏之?」
無反應。
「敏之?」段子詒推推她,終于讓鄭敏之從出神的狀態之中回神。
「啊?」
「你的唾沫都滴進湯里了,你知道嗎?」他一臉正經地,指指她正在喝的湯。
「咦?真的嗎?」鄭敏之聞言大驚,粉腮窘紅。
她模模嘴角,發覺很干爽,哪有唾沫之跡?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騙人!」她指控地瞪著段子詒。
「誰讓你連陪我用個膳都發呆?和我在一起,真有那麼無聊嗎?」他仍是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相信我,和你在一起,什麼感受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感到無聊。」鄭敏之淡淡諷刺。
她若沒被氣得半死,就是被整得團團轉;再不然就是徹夜的激情,使人渾身癱軟……
「我也沒那麼好啦,你這樣夸我,太不好意思了。」段子詒笑得好不驕傲。
她有夸獎他嗎?
「用過膳,咱們去遛遛馬好嗎?你不會騎,遛馬就沒問題了。」他興奮提議。
他總是像陣風一樣,很少安分下來,難怪斷腿不良于行那段期間,會鬧郁病。
「不了,你去吧,我想回房休息。」鄭敏之不太有興致,只想回房躺著。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段子詒先測試自己額頭的溫度,然後傾身去探試她的額頭。
「我沒事。」鄭敏之微窘地,扯下他的手。
一握住他寬大溫暖的手,她就舍不得放了;抓緊他的手掌,她心里百感交集。
「子詒,你對我真好。能夠認識你,我很幸運,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她感嘆地說出真心話。
從沒人像他這樣,真心地關懷她、無條件地寵溺她,給她滿滿的愛。
即便是她爹、她娘,也常讓她感覺,如果她只是女兒不是兒子,就得不到應有的關注。
一般人在這時候,總會謙虛地說︰沒有啦,哪里哪里。
但段子詒不是尋常人,只見他驕傲地回答︰「那當然!世上有人比得過我段子詒嗎?」
他高傲的回答,讓鄭敏之噗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
這人就是這樣驕傲、不懂得謙虛,但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在她眼中,他真的好可愛、好迷人。
「子詒?」鄭敏之迷蒙的眼痴望著他,柔聲喊著。
「嗯?」
「如果我們不是這樣相遇的……我是說,如果你不是大理國的皇子,而我也不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御醫,那我們之間,究竟會怎樣?」最近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所謂的命,實在奇妙。
如果她不是鄭詔之女,沒有男扮女裝、沒有習醫,沒有進入宮中任御醫一職,或是她仍習醫,但沒有進宮,便不可能認識尊貴的他。
而他若不是堂堂的大理國皇子,只是一般平民百姓,那麼他們的命運,就將會交互錯開。
她遇不到他,他也不會認識他,兩人仍有各自的人生要過,但不會有交集……
許多環節緊緊相扣,在這些湊巧之下,他們相識了;不但相識,還相戀了……
但殘酷的現實,卻容不得他們在一起。
「這個問題還不簡單嗎?」段子詒幾乎要以打呵欠,來表示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了。
「無論你是不是宮廷御醫鄭敏之,也不管我是不是大理皇子段子詒,我們還是會相遇,然後相戀、相愛。因為,你應該屬于我,我一定會找到你,把你帶回我身邊,我們注定要在一起的。」段子詒狂傲地宣示所有權。
鄭敏之听了,頓時管不住內心激蕩的情緒,撲上前緊緊抱住對方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里,熱淚頓時潰堤,洶涌流出。
「我多希望,我們不是這樣相識的,沒有背負的包袱,可以盡情相愛……」
她傻氣地說著不可能的願望。
「好啊,那我就陪你離宮,到外頭過閑雲野鶴的生活。」段子詒慷慨地允諾。
「真的?」鄭敏之欣喜地睜大眼,激動地看著對方。
「說笑騙你的。若我真要離宮在外流浪,別說我父皇母妃允不允,我那四個惡質兄弟,頭一個不許。」段子詒笑著道,嘴里說的惡質兄弟,但話語中,卻滿含對他們的濃烈感情。
「啊……是嗎?」鄭敏之悵然低頭。
段子詒又道︰「不過,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過宮中生活,那我會不惜與父母兄弟反目成仇,陪著你離宮。到時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買塊地、蓋間房子,然後成親生子,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他所描繪的景象太過美好,不禁讓鄭敏之的淚,再次落了下來。「那你要記住你的承諾,終有一日,我會向你索討。」她仰起頭,摩娑他的唇。
「歡迎之至。」段子詒沙啞地回答,然後低下頭,以無比溫柔的力道,吮住她。
***
「你延遲了。」
鄭敏之在走回段子詒寢居的路上,忽然听到後頭有人與她說話。
她轉過頭,看見是她爹派來監視她的周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