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待在她身旁的人,在一夜歡快,得到饜足後,早早就起身打拳去了。
她氣惱地捶打床板,沒想到那邪惡段子詒的要求,竟是要她以身相許——一個月時間。
他答應,只要她肯陪他一個月,便放她回太醫館,往後也不會再去打擾她,兩人自此分道揚鑣,往後再無瓜葛。
她已模清楚他的性子,知道這人不容許別人拒絕;她若是不答應,他絕不會放她走,到時勢必會與她頑強糾纏,不善罷甘休。
反正他對她,應當也只是一時迷戀,待滿足了他的要求,這份迷戀便會消失,那麼屆時不必她苦苦哀求,對方也會派人將她送回太醫館。
說不準她運氣好,還不到約定的一個月,他便厭膩了……
鄭敏之如此想著,唇畔卻浮現一抹哀傷的苦笑。
在床上躺得太久了,她打算下床略為梳洗更衣。
走出花廳,她拉開門朝外問︰「我所吩咐的湯藥,已經熬好了嗎?」
「已經熬好了,敏姑娘,奴婢馬上端來。」纏著雙髻的婢女,手腳利落地端來剛熬好不久的藥汁。
說來好笑,她雖同意段子詒的要求,但也要求段子詒同意,不得讓外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段子詒雖抱怨她麻煩,但讓答應了她的請求,隔日便將「鄭敏之」遣回宮,沒兩天,又召來了一位「敏姑娘」陪寢游樂。
雖然「鄭敏之」與「敏姑娘」長得相像,但男女不同,而且一旦裝束改變,整個人的氣質也就完全不相似,所以下人們倒也無人起疑︰「敏姑娘」就是宮里的御醫「鄭敏之」。
婢女將湯藥擱在桌子上後,便悄悄退下了。
鄭敏之在桌前坐下,端詳著還冒著熱煙的黝黑藥汁,許久沒有移動。
那是她為自己熬的避妊藥汁。
以往宮中女眷,若有需要避妊藥的,大多是由她開這貼藥方給她們;只是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也需要喝這貼藥。
她雖做男人打扮,但終究是女兒身,與男人同床,一樣是會受孕的,而她絕不能懷孕。
若不慎懷下孩子,必定得立刻打下,而她不認為自己能下得了手、謀殺自己的骨肉;為了避免走到那步田地,她得先做預防。
哀著扁平的月復部,鄭敏之難以克制心頭的酸澀。
以往她無情無欲,眼中只有行醫這件事,過得也平靜愜意。
但自從遇上段子詒,她就變得貪心了。
她想識得、想懂男女之歡,想嘗試做一個道地的女人。
後來,滿足了心願,與他有了肌膚之親,還兩情繾綣,如今她又貪心地想要更多,譬如,一個孩子。
但她知道,那是萬萬不可以的。
一旦有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她不是任性得無法無天的段子詒,絕不會拿這種重大的事開玩笑;為了顧全大局,她必須割舍自己的妄想。
鄭敏之毅然決然端起藥汁,略微吹涼後,便緩緩飲下。
第8章(2)
才放下喝淨的藥碗,她便听到外頭,有人以壓低的嗓門喊︰「師傅,是我。」
是周晉!
鄭敏之認出他的聲音,萬分驚訝。
他不是已經隨「鄭敏之」返回宮中了嗎?
「您的父親來了,現在要立刻見您。」
周晉下一句話,使她臉上血色全失。
爹來了?他怎麼會來鹿林山?
還有周晉,他怎會替爹傳遞消息?
太多的疑問在她腦海中回蕩,但首要之務,便是趕緊換下女裝,去見她爹。
鹿林別苑後方的樹林子里,有個中年男人背著手,站在那里。
鄭敏之走進樹林,周晉尾隨在後。
當她看見自己的父親時,霎時緊張得腸胃絞紐成一團,怕父親已知曉了什麼。
「爹……」她緩緩靠近,有些畏怯地低聲喊道。
鄭敏之的父親鄭詔轉過身,定定注視自己的女兒——不,是兒子。
他只有兒子,並無女兒。
鄭詔其實生得不差,但被歲月刻劃過的臉龐消瘦黝黑、紋路極深,不知怎的,就給人一種嚴厲的感覺。
事實上,他也是的,鄭敏之真的很敬畏他。
鄭詔打量她身上的男服片刻,突然伸手,用力甩了她一個耳光。
「啊!」鄭敏之沒心理準備,給打得倒在地上。
「爹……」她捂著臉頰,忍住差點潰堤的淚水,仰頭看自己的父親。
「住口!你以為你換回男裝,就騙得過我?周晉告訴我,你穿著女人的衣衫,像個下賤無恥的蕩婦一樣,睡在段子詒那個禍胎的床上,是不是?」
周晉?鄭敏之詫異地轉頭,看著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周晉,卻見他毫無愧疚之色,頓時明白了。
她原以為忠厚老實的徒兒助手,其實根本是她爹派來的眼線,監視她的行動。
所以她在鹿林別苑的一舉一動,早全經由他,通報給她爹了。
她爹竟然像死敵一般監控她,鄭敏之不由得感到膽顫心寒。
「說話啊!周晉說的對嗎?你是不是像個無恥的妓女一樣,陪段子詒度夜?」
鄭詔怨恨地質問,瞪著她的恐怖眼神,活像看見什麼厭惡的蟲子。
「爹!您……為什麼……要這麼說呢?」鄭敏之被他的樣子駭著了。
案親是嚴厲,但從不曾像這般,活像個失控的瘋子。
「你以為我打小苦心栽培你,讓你習醫、繼承我的衣缽,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你自甘墮落,躺上男人的床,讓男人糟蹋你的才能嗎?」
「可是……我進了太醫館,成為以為宮廷御醫,我並沒有辜負您的期望,我已經很努力了——」
「以為那樣就夠了?我們鄭氏的天下,你不想拿回來嗎?」鄭詔指著她,厲聲質問。
「您……您還想著要擊垮段氏皇朝,恢復南詔國號?」鄭敏之大為驚駭。
她爹竟如此頑固,一心只想著復興南詔。
她忍不住勸道︰「爹,求您死心吧!段氏即位都有百年了,也治理得很好;這片江山早已不是我們鄭氏所有,為何您就是不肯接受事實?所有的人,都早就已經放棄了,只有您——」
「你這孽子,給我住口!」鄭詔又狠狠甩她一個耳光。「沒放棄的人還很多,不只我一個!只要我們聯手,一定會成功的!」
「你身為鄭氏子孫,不思復國大業,竟還像個無恥下賤的女人一樣,與姓段的孽種廝混!我生下你,是要你延續我的復國大業、光復南詔,不是為了讓你成為男人玩寵的!你太讓我失望了!」鄭詔繼續以惡毒的話語,痛罵鄭敏之。
鄭敏之坐倒在地,咬著唇,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下。
她不是「像個」女人,而是本來「就是」女人!
她爹直到現在,仍不肯承認,她是他的女兒,不是他的兒子。
鄭詔由上往下,鄙夷地看著哭泣的她,眼中毫無憐惜之色。
「如果你還希望我認你這個兒子,就替我辦好最後一件事。只要辦好這件事,我就原諒你。」鄭詔施恩似的說道。
「是……什麼事?」鄭敏之緩緩抬頭,擔憂地問。
她好怕,不知道父親會要她做什麼。
「這個,你拿去用。」鄭詔取出一個小紙包,遞過去給她。
待鄭敏之接下後,他才道︰「我要你替我除掉段子詒,只要解決了那個把你當成玩物的段氏孽種,我可以準你離開宮中,不必再與段氏余孽周旋。」
他知道鄭敏之並不喜歡宮中的生活,除了動之以情,還誘之以利。
「我不能……」她不能這麼做,她辦不到!
「那你是不想認我這個爹了?」鄭詔厲聲質問。「難道你……愛上段子詒那個段氏孽種了?」
面對父親的質問,鄭敏之直覺搖頭否認。「不……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