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段子詒還有些笨拙,但慢慢地掌握驅使輪椅的技巧後,他很快就駕輕就熟,還懂得變換花招技巧。
「哈哈!鄭敏之你瞧,這把輪椅,不但能這樣轉,還能這樣轉呢!」段子詒沒發現,自己不再僵硬地喊他鄭太醫,而是熱情地呼喊他的全名。
「您使得很好。」鄭敏之微笑觀看,因能拾回他的笑容,而感到欣慰。
段子詒听見他帶笑的溫和嗓音,便抬頭望去。
鄭敏之難得露出真心的微笑,還眼神溫柔寵溺地看著自己,就像一個望著心愛孩子的慈母。
那笑顏,秀氣柔美。
段子詒心口劇烈一顫,感覺呼吸急促,因傷病而僵化的心,竟急速跳動著。
被雷劈到般的強烈感受,沖向他的腦子,讓他腦子糊成一灘泥水,沒了作用,只能痴愣地看著鄭敏之柔美的笑容,許久許久、無法言語。
他的笑容,真的好美。
段子詒痴迷地眯起眼,貪婪地凝視著對方,壓根舍不得轉開眼。
他好愛鄭敏之含蓄保守,又逗人的溫柔淺笑。
只要那雙美麗的冰玉黑眸一盯著自己,他就感覺心上像有千萬顆流星落下,呼吸緊促,叮叮咚咚地敲著,使他既興奮、又激動。
接著,他微微擰眉,突然想到一件事。
為何自己會如此貪看他的笑容?
是因為好看嗎?
但他周遭無數美婢艷妓,哪個不是笑若桃李、絕美動人?
比較起來,鄭敏之的笑只多了股清純味,缺少了好多嬌艷。
那些千遍一律、毫無個性的討好嬌笑,他早已瞧得不想瞧了,又怎麼會稀罕一個古板小呆醫的笑容?
可是,他真的在乎!他喜歡那人的笑。
為什麼喜歡他的笑?
段子詒反復思考,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最後才驚覺——自己是不是喜歡上鄭敏之了?
不是迷亂他陰柔秀美的面孔,也不是因得不到滿足,而意志錯亂,是真真切切的、打從心底喜歡他。
喜歡他的小迸板、喜歡他的認真、喜歡他淡漠如雲,難以捉模。
他探看對方看診時專注的神情,甚至連板著臉教訓自己的模樣,都讓他無法克制地著迷。
只要一想到可能失去鄭敏之,便感覺像是要將一塊血肉自身上剝離那般疼痛。
他完了!他竟然愛上了一個男人?
別說父皇母妃、兄弟手足、臣子百姓如何看他,光他自己,就無法接受自己愛上一個男人的事實。
臂音佛祖呀!他怎麼可以愛上男人?
段子詒大受打擊,宛如被人一個硬生生打了一棒,面色瞬間蒼白如紙。
「三殿下,您怎麼了?」是不是發燒了?鄭敏之見他原本好好的,卻突然面色慘白、渾身僵硬。
他擔心對方身體不舒服,立即走上前去,以手試探段子詒額頭的溫度。
如果燒了,那可就糟了。
「嚇!」段子詒反應很大地跳起來,下意識躲開鄭敏之微涼又柔軟的手。「你做什麼?別踫我!」
段子詒不想就此屈服。
「三殿下,您真的不要緊嗎?您瞧起來很不對勁……」鄭敏之沒見過他這樣,不免感到擔憂。
「我說了我沒事!我要回房休息了!」
鄭敏之不走,他走!
段子詒正慶幸鄭敏之為他做了輪椅,讓他可以趕快逃離此地。
鄭敏之則納悶地看段子詒,飛快的推動輪椅逃走。
外頭……是有吃人的猛獸嗎?
***
「三殿下?」照例來診察的鄭敏之,站在段子詒房門外呼喊,試圖讓那扇遲遲不開的門開啟。
「我狀況很好,但是想睡了,今個兒不勞鄭太醫診察,請回吧!」
門里只丟來這句話。
鄭敏之沒有離開,他站在門前,蹙著秀氣的眉,凝視著緊閉的門板,再次回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得罪了這位尊貴的三皇子。
否則他為什麼突然鬧脾氣,不肯再讓自己看診?
但無論怎麼回想,鄭敏之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哪兒得罪了他。
他還記得那天,一開始都很好,他為段子詒做了輪椅,而他開心得像個孩子,在院子里兜圈子,然後他卻突然面色丕變,活像得知自己患了無可救藥的絕癥……
難道是……他不喜歡那張輪椅?
但他那時,明明表現得極為喜歡的樣子,這兩天也還听得到房內有輪子轉動的 轆聲,足見對方確實需要它。
那麼,究竟是哪兒讓他不順心了?
問題思索到最後,仍是無解。
段子詒既然不肯開門,鄭敏之也無計可施。
幸好現在已完成了全部治療,接下來只需等斷骨自行長齊便可,並不真的需要天天檢查。
「那麼,微臣先行離去,請三殿下好好休憩,明日微臣再過來。」說完,鄭敏之轉身離開。
而在門內,听見腳步聲遠去後,段子詒緊繃的身軀才逐漸放松、緩和。
扁是知道鄭敏之站在門外,就讓他渾身緊繃、無法平心靜氣;又听到他帶著關心的聲音,更讓他心情激動、燥熱難當。
段子詒知道自己病了,得了一種名為相思的病癥。
現在的他,已經嚴重到只要想起鄭敏之那天的笑,就渾身發熱,恨不得擁住對方狠狠親吻……
「誰來救救我?」段子詒將頭蒙進棉被里,把他的郁悶尖叫,全吼進厚厚的棉被里。
為什麼他要愛上一個男人?
以往他喜歡的,明明都是香軟美麗的女子呀!
她們不但甜美可人,而且個個急著討他歡心,哪像鄭敏之總吝于給他笑容,冷淡得會將人凍傷?
他怎會愛上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男人。
鄭敏之不是神醫嗎?
那他能不能開帖藥,治好自己這斷袖之癖的怪癥。
***
深夜,段子詒獨自推著輪椅,離開房間,在人聲靜寂的別苑里游蕩。
佣僕們大都睡了,而他也禁止護衛們跟來,現下,他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穿過回廊、繞過水池;進入花園、又離開花園……
白日里因佣僕們而熱鬧的別苑,在夜里顯得特別空曠寂寞,但那正適合他此刻的心情,他歡迎那份寂寞陪伴自己。
段子詒漫無目的地閑蕩,不時停下來觀看星空、欣賞池譚月影,或是嗅聞院子里初綻的濃郁鮮花,以打發漫漫長夜。
向來愛鬧好動的他,幾時變得這般風花雪月了?段子詒嘲諷地一笑。
他轉動輪椅,繼續往下走,直到來到一棟院落前,才發覺自己身在何處。
這里是別苑的後半部,一般是作為待客的客房用,鄭敏之來到鹿林別苑之後,就被安排住進這里。
他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這兒?難不成他連潛意識里,也想見鄭敏之,所以才會到這里來?
我已經走火入魔了!段子詒驚惶地想。
他慌忙轉動輪椅,想逃回自己的寢居,可卻忽然听到後方有腳步聲。
段子詒沒有多想,下意識躲進樹叢的隱蔽處。
無論來人是誰,他都不希望任何人瞧見他在這里。
他打算暫時在樹叢後躲一下,待那人離開後,他再回房去。
可沒想到對方也往院子里走來;透過黯淡的月光,他瞧清楚那人的模樣,卻險些大叫出聲。
鄭敏之!
沒想到,竟會是他。
鄭敏之並沒有察覺到院子里還有別人,徑自在小小的蓮池旁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段子詒悄悄透過樹叢間的間隙,貪婪地凝睇他。
鄭敏之也同他一樣,因為滿月復心事,而難以成眠嗎?
他發髻放下,而且似乎剛沐浴餅,發間還微濕,身上也僅著白色單衣,整個人透出一股放松與閑適,有別于白日嚴謹、刻板的模樣。
他仰頭望月,月光勾勒出他秀麗優美的側臉。
放下發髻後,他的發長剛好及肩。落在臉頰兩側,更襯得那張小臉,有著楚楚可憐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