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住了一個月,卻險些被折騰到送命。
所謂送命,當然不是指控于敏容的爸爸是蒙古大夫之流啦!而是欲為人師的于敏容佔著他不良于行的弱點,天天扛著她自己的舊課本到醫院,美其名是為他補習畫重點,實際上卻是對他施行精神虐待。
住院第一個禮拜,他因為腦傷的關系,形同廢人,所以,于敏容無從下手折磨他。
第二個禮拜他總算有些起色後,她馬上跟美麗可人卻沒愛心的護士阿姨勾結。
她們恐嚇他,除非他乖乖地讓于敏容擺布,否則,就要將于敏容的爸爸送給他的漫畫書全都沒收。更過分的是,連于敏容的媽送給他的瑞士巧克力都會被她們攔截!
吧!這世界到底有沒有正義可言?
他可以不看漫畫書,巧克力卻是不吃不可。
不得已之下,嘴饞的他只好向惡勢力低頭,甘心認了于敏容這個課後輔導小老師。
不過認歸認,唐震天痊愈出院後,對于敏容則是能躲即躲,躲不過再以毒言惡語污辱她,污辱無效後,才認命地听其擺布。
半個學期後,平常大小考都是繳白卷的唐震天總算跟上同年級的進度,甚至跌破眾人的眼鏡,在期中考時,考了個全班第三名。
不公平的事是,他外婆和全校的老師根本就漠視他個人的努力,把他成績突飛猛進的功勞全都加在于敏容身上,著實讓他不服氣到極點。
最後,他橫著一張酷瞼,以怨報德地告訴她。「于敏容,躲妳不躲妳,全靠老子決定,要不要名列前茅,也是單憑老子高興。妳以為我把妳教我的東西都听入耳了嗎?才怪!我都是盯著妳那兩粒『彰化肉圓』夢周公,回家後無師自通的。」
于敏容听後沒動怒,只說︰「唐震天,你又在胡言亂語了,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好,那我們不妨做個實驗。從現在起,妳不用幫我溫習功課,我也不來上學,期末考時,若讓我蒙到第一名,妳得自動對我獻吻。」
「唐震天!你的腦筋大概是真的被我敲壞了。」于敏容瞪著矮她半個頭的小男生說︰「讓我提醒你一下,我可是高你兩屆呢!你這個小癩蛤蟆想吃什麼天鵝肉!」
忽地想起了什麼似的,她美麗明亮的大眼斜睨著小男生,補上一句,「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唐震天的心事猛地被她料中,當下老羞成怒,疾聲否認,「喜歡上妳?!殺了我吧!誰會喜歡上一頭暴牙凸眼的長頸鹿!我看是妳喜歡我才對吧?要不然怎麼每次一放學妳就纏著我,要當我的輔導小老師。」
她為他沒憑沒據的指控氣結不已,將下巴一揚,擺了一個倨傲的姿態,鄭重地宣告,「我才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的調皮猴呢!我會幫你,全是因為校長和教務主任想提高你這個頑劣學弟的素質,而我是個熱心服務的女童子軍,宣誓過要日行一善的。」
唐震天才不管她的動機是否純善,總之,她剛才已嚷得夠大聲了,全校的人,包括餐廳里的廚娘和校舍里的園丁,都知道她不會喜歡他這只調皮猴!
唐震天的自尊心正滴著血。
他兩拳緊握,受傷地瞪著眼前高瘦的女孩子,「你們當我是實驗室里的荷蘭豬嗎?」
他兩手拱在唇間,模仿小女孩的聲音,諷刺地大聲嚷道︰「嘿!大家來看喔∼∼我是『于敏容』,把一年平班的問題學生唐震天給變聰明了!」
她一臉荒謬地望著他說︰「別傻了,你考試名列前茅是你的努力啊!怎麼會是我變的呢?」
隨即將態度放軟,「要不……這樣好了,我就照你的提議,不再抓著你惡補;但你不可以逃課,只要你期末考在前十名之內,我就給你一個大姊姊的吻。」
他沒露出大喜過望的表情,反而敵視地將她打量一圈,違心強辯道︰「妳省省吧!誰希罕長頸鹿的吻來著?」
說完,吊兒郎當地將手往褲袋一插,甩頭走人。
這次談話後,于敏容沒再提著書包來替他補習了。
而他逃課的情況惡化,與以前的曠課數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期末考時,唐震天雖然到場應試,但只是應付的交卷,成績迅速倒退回原點。
如今,她賞不賞給他一個吻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于敏容對他的耐性似乎也就只有那麼多,除了不再主動親近他外,甚至有睨到他的影子便躲的趨勢。
春節過後,返校上課,兩人狹路相逢的結果是︰都將對方當成陌路人。
這對唐震天來說,其實也沒什麼損失,因為這學期一過,于敏容就要升高一了,而他卻落在她身後一大截,先天條件已不良到極點,後天的努力又失調,他要「把」住她,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苦于無法將心中恨事對旁人傾訴,唐震天自甘墮落的情況顯得更加嚴重。才十三歲大,他已學大人叼起煙,甚至公然跟校外的小太保和流氓廝混在一起。
某日,他放了學,到他外婆擺米粉湯攤子的黃昏市場,和鄰居雷姓大哥接洽踫頭.對方遞給他一包東西,要他隔天午休時,送到同校區的高中部,給一個姓佟的學姊。
唐震天將東西直接往扁塌的書包里塞,才回身,就看到于敏容從前方走來。
他的心狂搗著,人卻不動聲色地坐入身後不到一公尺的米粉湯攤子。
她走近攤子時逗留了片刻,似有若無地睨了他鼓起的書包一眼,她那對晶燦有神的水漾眼眸里,充滿了戒備與遲疑,仿佛很不樂于見到他似的。
他調開視線,低垂著眼眉,等她自動走開。
令人訝異的是,她非但沒繞道而行,反而趨近他外婆的攤子,臉上帶著一彎甜笑,客氣地跟唐震天的外婆點了一碗米粉湯。
外婆眉開眼笑地問她,「于小姐想坐哪里?」
她兩手搭住裙子,往唐震天所踞的長凳一跨,朗聲地說︰「就這里。」
外婆掃了托著腮幫于的外孫一眼,舀了一大勺米粉湯,往唐震天面前一放,「小子,這湯熱,你幫我遞給于小姐一下。」
唐震天瞪著眼前的米粉湯,義正辭嚴地跟外婆抱怨,「婆,難道妳這米粉湯生了眼珠子,燙她就不燙我嗎?」
外婆打哈哈地說︰「別嚷,你是大男生了,幫女生服務一下,皮會掉一塊嗎?」說完,轉頭招呼其他客人。
唐震天睨了于敏容一眼,見她不反對,才伸出一指,將那碗米粉湯推移到她面前。
于敏容輕聲道謝後,就杵在那里不說話。
這可奇了,她平常健談得有如泄洪的石門水庫,如今卻擺了一副小家碧玉的別扭姿態,實在不尋常。
十秒後,他拉開話匣子,不客氣地粗聲問︰「我外婆的米粉湯可不是火鍋,再不趁熱吃,是會涼的。」
「可不可以請你……」
他大剌剌地凶她一句,「干嘛?」
于敏容收了笑眼,生硬地往他身側的塑料湯匙比了過去,張唇道︰「遞……」
他不等她說完,徑自將湯匙往她遞過去。
她接著往一罐辣椒比去。「還有……」
他得令照辦地將辣椒罐放到她眼前,沒好氣地補送她一句,「妳是不是還要醬油?」
她馬上點頭,「對。可不可以順便遞一下胡椒……」
唐震天的脾氣躁得簡直已可媲美三國演義的「張飛」,難得今天卻沒發火,反而任眼前的女孩子使喚。
他努嘴問︰「妳是指這罐?」
「不,那罐是黑胡椒,我要白胡椒。最後……可不可以請你再遞一雙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