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凝猛地有那種被他污辱的感覺,「你別以為男人跟女人踫頭就一定有事好不好?」
「是、是,你訓我訓得對,認識你後,我總算相信男人踫上女人真的不見得有事。」
李懷凝明白他在譏諷她缺乏女人味。在他出現以前,她根本不在乎男人怎麼想她,如今由他口中道出,她總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傾頭看著畫,裝出一副不通不癢的模樣,說︰「害我得罪人的人是你,該花錢消災的人也是你。」
他聳肩,順手掏了腰包,「好吧!我花錢,你消災,老師喜歡哪一張,學生買給你。」
李懷凝一愣,停下翻畫的動作,扭頭警告他。「你別自以為有錢,就認定我得領你的情。還有,既然你提到錢,咱們就把剛才在餐廳里的帳算清楚。我欠你多少面錢?」
「小錢不用擔心。」
「究竟多少?」
他想了一下,不答反問她,「你喝我幾杯金桔蜜茶?」
李懷凝不解地看著他,「我怎麼知道?拼命倒茶的人是你。」
「但喝茶的人是你,這可賴不掉吧!」
「那你要怎樣?叫我陪你一壺金桔蜜茶嗎?」
「デ,沒錯,我就是要你賠我金桔蜜茶,但不是一壺,是你喝下去的份量。」
「誰會去記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啊!」
他聳肩,給她一個「這就是了」的表情。「那你沒理由怪我記不住你欠我的面錢了。」
李懷凝被他這樣拐彎一繞,血壓一路上升,「你今天下午不想上課是嗎?」
他忙端起正經面孔,「當然想,我剛才吃面時還一直期待下午的課,甚至明天、後天、大後天……」李懷凝可沒被他的二流演技唬住,輕咳一聲鄭重地對他說︰
「我向來不佔學生便宜。」說得真冠冕堂皇,光是他送給她的那聯字畫,以她傾後半生的時間去教他作畫都抵不過來了,現在她竟有臉搬出這套清廉說詞!
如果他對她前不對尾的邏輯有微詞的話,他其實隱藏得相當好。他面帶笑容跟她建議,「這樣算來算去也累人,不如這樣,今天這頓算我請,改日換你請我,不就皆大歡喜了。」
李懷凝才不想在餐桌上跟他這樣「恩恩相報」,她只想跟他保持距離,一個月後課程結束,凱子少爺可以再找別的消遣打發無聊時光。
她正要出口反時,林老板人已走了出來。
林老板看見駱旭和李懷凝站在一起挑畫,似乎有些詫異。
駱旭首先說︰「好,李老師沒意見,就這麼說定了。你說我到底該挑哪一張畫好呢?」
「挑你喜歡的。」李懷凝不動聲色地告訴他。其實她心底則是盼望他的眼界低,挑一些花團錦簇之俗作。
結果他遵照師訓,順手揀了三面扇畫,不想,面面都是李懷凝喜歡的!李懷凝見狀駭然變色,差點就要昏過去。好險他在她未能口吐白沫之前臨時轉念,放下其中一面扇畫,李懷凝的血色才恢復過來。
她當下把握機會,捻起那張扇畫,快人快語地說︰「換我選了吧。」
「當然,我等一下還想安心上你的課呢。」駱旭擺了一個請便的手勢,逕自退到一旁,和林老板話家常。
十五分鐘後,他跟在李懷凝身後回到畫室,見到畫室中央搭起了另一個架子後,自然想挪步一探究竟。他站在畫前歪頭打量由幾何圖形拼湊成的畫,感覺畫里傳達出兩性濃烈的,可惜不到十秒,一塊大布突然罩了過來,在瞬間遮去了畫。
駱旭眨著眼,一動也不動睨了站在畫架後的李懷凝,見她面帶防備地護著畫後,知趣地將肩一聳,吹著口哨往自己的畫架踱步而去,問李懷凝,「李老師,我現在可以上顏料了嗎?」
李懷凝幾乎是抖著音地說︰「好,我收拾一下馬上過來指導你。」
這一堂課,他沒有再發出驚世駭俗的言論,反而認真地為自己的作品上色,李懷凝才有辦法正眼面對他,給他指導。
一個小時後,他笑容滿面地跟她說︰「這堂課我上得很盡興,多謝李老師指導,咱們明兒個見了。」話畢,他滿意地拎著作品,離開李懷凝的畫室。
李懷凝則是跌坐至長椅,面對新挑的扇畫發呆。她總覺得是他故意放棄這張畫好讓她挑,她還覺得他來跟她學畫是另有目的,當然,李懷凝沒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想追求她,因為他調侃她的時候比贊美她的時候多,而他贊美她時,又是言不由衷的時候多。那麼,他究竟是為何而來呢?
李懷凝苦惱地坐在原處,因為她發現自己很不喜歡一個現象。
這個現象就是,這名叫駱旭的男子似乎有辦法掌握住她的情緒,就像耍傀儡似地操縱她,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好像能讀出她的思路。
是巧合嗎?
應該是吧!
她不記得最近得罪過誰了,除了那個慕月先生……不,姓駱的說什麼都不可能是慕月先生。
雖然百般不願與駱旭正眼相望,李懷凝還是不得不承認,駱旭的外在條件其實很優越,氣質品貌又不凡,桃花運應該不差,不可能對善良女人做出那種強取毫奪的提議。
第六章
自從「肥美」月兌手後,李懷凝似乎開始交起好運。
畫廊經理會親自打電話來,告知李懷凝有客人指定某種風格的作品。
不是她故意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實在是因為感覺不對,她畫不出來,再加上她三不五時狂逛藝廊,每見有喜歡的,不先拿捏自己負擔得起與否,總會預先丟下訂金以免躑躅地打推堂鼓,所以在經濟能力上,她總是入不敷出,即使這個月多賣幾張畫,衣袋里總像破了幾處大洞,守不住財,至今仍窘迫得緊。
而她在收到駱旭饋贈的溥心畬的字畫後,總覺得良心不安,三天後,她跑到一家慈善機構,豪爽地以「駱旭」的名字,將同等畫值的金額捐了出去,心才舒暢些,但她同時忘了,她在外旅行兩個月時,積欠羅飛一些錢,這錢她非還不可。
羅飛當然不會主動跟她要,但在旅行時發生了一些事,讓李懷凝無法不將債還清。
那兩個月,若強說他們之間沒事,其實有點自欺欺人。有一晚,在沙漠扎營過夜時,突然下了一場驟雨,羅飛的睡帳進了水,為了搶救攝影器材,來不及打包睡袋,睡袋因此遭殃,氣溫隨後在一個小時內急速地下降至攝氏零下二十度,李懷凝于是告訴羅飛,他可以跟她擠一個帳篷。
羅飛起先不願意,後來了解別的同事已避到他人的帳篷當一夜難民,沒預留位置給他時,才勉為其難地住進李懷凝的帳篷,甚至跟她共用一個雙人睡袋。本來他們是分得挺遠的,但氣溫冷得讓人難受,基于求生本能,他們沒有異議地依偎在一起取暖,一夜相安無事,沒想到,錯誤竟在凌晨時分悄然地發生。
神識末清的羅飛在寤寐之間,差點把李懷凝當成酒吧間對他投環送抱的女子調戲一番,苦非她及時醒來察覺有異,錯誤絕對會發生,因為他幾乎已爬到她身上,只差沒解除她的衣物就可挺身而入了!
她沒賞他巴掌,只是在他的肩頭上重重一咬,這才將他咬醒。
盡避羅飛事後愧疚地跟她道歉,她仍對他持有戒心,不是因為怕他真的故意侵犯自己,而是她終于了解他對她真的放進了真感情。而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回報他對她的關注,因為她始終把他當成有通財之義的好朋友對待,所以,欠羅飛的錢是非還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