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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動 第2頁

作者︰阿蠻

不知怎麼地,這「幸福美滿」的一幕,讓安安的好精神瞬間委靡不振。她病了,心隱隱地發痛。那種痛,像初期的壘,好像有,又好像沒有,這秒明明在,下一秒又不知轉到哪里勾結黨羽,醞釀造反作亂的計謀。

等到安安想將痛楚抓出來,當成現行犯審判時,方知逮得太晚,因為盅毒早在神不知鬼不覺時,將她的免疫系統破壞殆盡,以至于走不到二十來步,豆大的淚珠便淡出眼眶,肩上背的畫板有如千斤擔那麼重。

平生第一回,安安蹺課了,決定跟在他和那個女孩的身後。安安拿著手絹貼著頰,害怕被他察覺,途中頻頻想拿畫板當盾牌擋身。

進入台大醫院後,她放緩腳步任他們去搭電梯。她稍等兩分鐘,才找櫃台服務處,詢問婦產科在哪一樓。當安安看見他陪著女孩坐在偌大的婦產科候診處時,她唯一的意識是,既然自己悄悄跟來,自然得悄悄一個人離去。

走出台大醫院,她在忙碌的十字路口前止步,白熱的光芒讓她分不出那交通號志是紅是綠,她忽地了解今日是一個晴空高掛的艷陽夭,而她似乎總在這樣的天氣下獨自悲傷,尤其是遇見他的艷陽天,注定要發生不祥的事。

安安心里于是有了底,她與她的「御風百合」,是活在兩個不同次元的世界里,偶然沒有原因的在那節車廂上相遇重疊,卻永遠隔著一段距離。

她覺得有這樣的認知是好的,但了解並不代表她舍得放棄這個又甜又澀的習慣。

她照樣期待下雨天,依然在火車停靠北投站時,從眾人里尋找他的身影。

幾個月過去,天下似乎太平,生活無風無雨。直到有一天,為了到底該拆不拆,在輿論界掀起討論話題,喧嚷好一陣子的淡水線火車,因為政府改建捷運計劃案的確立,終于無奈地步入歷史時,安安才知道。所謂的未來,是個空了他的集合。

她永遠忘不了最後見到他的那一天——那是淡水線停駛的前一天。

晚上八點十六分,在台北火車站人滿為患的月台上,她遇上他了。她看他的模樣像是在異次元世界里撞上鬼,心漏跳好幾拍。

當然,一切如常,她與他仍是相隔老遠,他手上仍拿著一本書,只不過從沒攤開的意圖。

他們搭上火車後,通明列車在軌道上疾奔,白天往後飛的景象被車廂里的靜物所取代,拜光與影的投射效應,遠在天邊的他,竟然輕易浮在她眼前的窗上。叫她心上怎能不天翻地覆,她開始默禱,渴求時間在這一剎那停止,哪怕火車被隕石撞停也好。

無奈那是妄想,時間沒停止,火車沒被撞,倒是踉蹌地停過好幾站。安安瞪著窗外斗大的「奇岩」兩字消失在夜色,意識到下一站即是北投,他快下車了,從此不再有機緣!她心里只有一個「停」字在那里猛滾著。

毫不意外地,他在火車駛進北投站前,擠過一群人,朝安安佇立的出口處走來。

她掩著哀傷面對車窗,打算最後一次目送他的背影。

車緩了,笛鳴後,眾人前搖後晃,待一堆人走出去,火車前晃後搖幾秒便開始動了。

他沒下車!

安安不敢轉身看他,只能借由車窗上的影像,知道他就站在她身側。她的喉頭一時間被酸澀侵襲,她又開始禱告,希望時間停止,但時間還是沒停止,行過關渡橋後,她微動一下僵硬的身子,警覺到有人點了一下她的肩。

她茫然回視,呆望著他。她這時才知道近在眼前的他有多高!

他傾頭問︰「同學,你是不是下一站下!」

安安兩眼大瞪,心撲通撲通地跳,喉嚨吭不出音,只能仰天點頭。

他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將書遞給她,大方地說︰「送你。」

「送我?」她不知所措地接下書。

他眼帶柔光,笑著解釋,「就當作是紀念吧!恰巧今晚見到一張熟面孔.有點感傷,總覺得應該留點東西下來,希望你不覺得突兀才好。」顯然地,他記得她。

也知道她有「研究」他看書的毛病,但他絲毫不介意。

安安忍著淚將畫板一擱,捧著書想跟他說謝謝,但瞄到快近竹圍站時,她的腦子已急僵了,她看了一下表,時間正好九點零九分,沖動之下,她急促地解下表帶,發條栓子一拉,將手表遞給他。「既然如此,我也該留點東西下來才算公平。」

他一臉荒謬。「不用了,我只不過送你一本書,並沒有要你回贈什麼。」

「就像你說的,今晚恰巧見到一張熟面孔,有點感傷,所以我堅持你收下。」

見她表情認真嚴謹,他才不推拒,接下她遞上來的瑞士名家淑女表,調侃道︰

「這表不算便宜,你回家怎麼交代?」

安安沒顧慮到這一層,啞口兩秒,佯裝豁達地說︰「沒關系,你收下就對了。

還有,可不可以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當然,如果你不知道也沒關系……」

他將停在九點九分的表放進衣袋里,鼓勵道︰「你請問。」

她深吸一口氣,問︰「時間,時間到底有沒有可能停止?」

他沒料到她會去出這樣的問哪,呆愣數秒後,笑著點頭,「該算有吧。依愛因斯坦的理論,如果物件的移動速度能到光速那麼快的話,時間就會停止。」

說得好,可惜不會是現在,因為安安的站再差一分鐘就到了。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他為她拾起畫板,沒想到她又問了一個差點令他閃到腰的問題。

「那可不可以再告訴我,平行線到底有沒有相遇的一日?」

有過前次的經驗,他對這類的怪問題似乎已司空見慣,側頭想一下之後,侃侃而談,「該算有吧。根據物理學上的‘測不準定律’,不管用人或再怎麼精良的儀器測東西,一定會有誤差,所以地面上的平行線持續一直延長後,最終還是有可能交叉在一起,只是這個交會點,有可能發生在地心、有可能在外太空、太陽系、銀河系,甚至宇宙不知名的深處里。」

解得妙,但絕對不會在這節車廂里!安安在心里偷偷反駁了他一句。

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呆樣,他好意提醒她,「你的站就快到了。」

她轉醒後,也提醒他,「你的站已過了。」不是出于好意,而是好奇。

「我知道。」他頷首笑了。

你當然知道!都過五站了,再不自覺不就是白痴?但安安還是直線條地問︰

「為什麼?」

他本來不想答,後來轉口說︰「想去淡海走走。」

沖動之下,安安問︰「跟那個挺著大肚子的長發女孩嗎?」

他的笑意卡在唇邊,凝肅地瞪著她。

她這才了解自己抖出跟蹤他的罪行,她惶恐地瞅著他。

而他不記舊惡,思索幾秒,緩重地吐了-句,「不是。」他看著她的眼里有著思量,好像在等什麼似的。

安安想跟他道歉,但沒臉說,她想不請自來地跟著他去淡海,也還是沒膽吭氣。

最後,時間就這樣給她耗光了,他才沉沉地提醒她,「你的站到了。」

她像被人重摑一掌,接下畫板,黯然神傷地跨出火車。

這回她不敢回頭,只能面對他送的迷你精裝書,凝視印在封面上的「理想國」,任火車載著他遠去。

于是,安安跟大男生之間這一份淺薄的緣,就隨著這條即將拆除的淡水線,隱進記憶里。

第二章

今天是正月初二,出嫁女兒歸寧的日子。

二十五歲的安安,雖是雲英未嫁,但為了探望改嫁五年的母親,俗不可免地挑了今日拜訪繼父位于淡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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