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女服務生跟丁香雖同是女人國的,無奈卻不是黨羽,竟沒事找事地問︰「先生,熱飲咖啡單里,除了藍山以外,您都可以點用;尤其是花式咖啡里的維也納咖啡特別受歡迎,您要不要試試看?」
佟青雲不得不瞅了對他含睇宜笑的那綾一眼,將她端詳好一會,才語帶抱歉地說︰
「謝謝你熱心推薦,哪里產的咖啡我都沒意見,只要是黑的就好。」
他將兩份菜單遞還給她,隨手攤開手邊的雜志,表示點餐到此為止。
那綾不以為忤地取回菜單,依舊瞇著「水當當」的大眼跟他們說聲謝謝,才轉身去送單。
血色已恢復正常的丁杳轉著瞳眸目送對方離去,隨後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坐在斜對面翻看雜志的佟青雲。
盡避和他八字犯沖,她卻不得不承認佟青雲有其令人刮目相看的正人君子面,起碼嚴肅慣了的他沒對強力放送電波的女服務生展露出登徒子的垂涎鼠相,不過她左瞄右覷他好半晌,依然無法從他身上找到能讓自己放松舒坦的地方,因之在有陌生女孩被他吸引的這個課題上,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承認大千世界里,一種米可養百樣人;她看不順眼的,不見得別人也得跟著唾棄。
五分鐘後,那綾送來兩份前餐沙拉和四個女乃香四溢的小餐包,丁香不得不中斷思考,她兩臂緊勒著肚皮,抑下饑腸轆轆之感,直到佟青雲擱下手邊的雜志打算用餐時,她馬上抓起叉子往沙拉盤里的小黃瓜戳去,兩口面包一口菜地將食物囫圇吞下。
未幾,她胸前的這道沙拉已被吃得盤底朝天,屬于佟青雲的那兩個餐包卻仍是文風不動地躺在精致的藤籃上,默默向她的無底胃洞招手。
此刻她真希望自己有超能力,能教那兩粒餐包長出腳來,自動爬到她面前求她吃了它們。
說來也巧,丁香正如此奢望時,對面突然凌空伸出一只魔爪往籃子那端探去,她與那兩粒餐包心知該認命的那刻躲不掉,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撇開半只眼,不忍目睹佟青雲大張獠牙,撕裂餐包的景象。
豈料他沒取走餐包,反而將籃子騰空往她這頭大方地送過來,這突來一招教她不由得擰眉蹙目,狐疑地望著他,揣摩動機。
他沒理睬丁香那張會泄露表情的臉,直截了當地說︰「我對女乃蛋制品過敏,你若能將這份餐包解決掉,算是幫我一個忙。」
她是很想吃佟青雲的餐包,但不想幫他的忙;因為她頂上那頭含冤被截的短發會在有空沒事間提醒自己,他,就是那個不久前才謀殺過她頭發的人,與她的頭發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過話說回來,這解釋他不喝花式咖啡的原因,再則,他因為踫不得女乃蛋制品,當然就不可能會是那個偷吃她蛋塔的鼠輩,巧外,這頓飯是他請的,看在出錢的人是大爺的份上,她就免為其難地幫他吃掉那兩個克星餐包好了,至于頭發的事,改天再計較也是可以的。
這般強逼X十Y等于Z後,心結暫開的丁香,坦率伸手揪起餐包送進嘴里,大嚼起來。
她看著佟青雲靠回椅背上,一派閑適地繼續閱讀刊物,也不知是打哪兒借來的勇氣,讓她貿然月兌口,「老師若吃到女乃蛋制品會怎樣?」
他一瞼怔然,微掀起的眼底閃逝一抹驚訝。
她見狀,慌張地將餐包塞回嘴里,胡亂地補上一句,「對不起,這問題太唐突了,我沒探人隱私的意思,算、算我沒問好了。」
佟青雲將目光自手邊的刊物挪開,正視她道︰「我其實不介意你問,事實上,還很高興你問我問題。」他稍清了喉,澀然道︰「我若吃到大量女乃蛋制品,會有流鼻水、月復痛和偏頭痛的現象,嚴重時甚至會上吐下瀉。」
「喔……」丁香頭一遭听到這樣的「毛病」,也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木訥地啞在一端和他大眼瞪小眼,視線像被磁鐵牽住的釘子般,挪也挪不開。
突然間,她空然發悶的腦袋彷佛被惡作劇的隱形人拿「杠槌仔」敲出一個窟窿,登時開竅,她陡然發現原來佟青雲有一雙優雅明亮、熠光湛然的紫霧瞳仁!
丁香也曾听過一池秋水的形容詞,但總以為那是風雅詩人的夸張手法,女人包攬專用的字眼,如今百聞不如一見,還毫無心防地跌進眼前這好大一池秋水;媽呀!這是會淹死人的……她愣愣想著,絞盡腦汁也不知該怎麼把那個「喔」字接下去,正巧女服務生及時送上主菜,挪這挪那、搬東遷西一番,猶如搓麻將似地打散詭異的磁場,才讓她省去啞口無言的尷尬。
用餐其間,佟青雲和丁香的談話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缺乏建設性。
他說這道「雙拼」不錯,她也人雲亦雲地應不錯,他認為牛小排的配醬咸了點,她也認為醬的確是咸了點;反正他說什麼,她就應什麼,氣氛談不上熱絡,也不至于冷到僵持不下的場面,所謂少說少錯,大概就是這樣了。
直到餐後甜點和咖啡送上後,他突如其來地也問了一個堪稱探人隱私的問題,丁香這才不自在的挪了一子。
「老師問我認不認識我的監護人?」
丁香將垂在頰邊的發絲挽到耳後,避開他那雙會教人滅頂的眼楮,鄭重地想過一遍才回答,「我是知道我的法定監護人,但談不上認識,因為那是我十三歲以前的記憶,只听阿姨談過他是媽媽生前的好朋友,而媽媽病逝前有特別請他照顧我。
只是奇怪的是,在媽媽的葬禮結束後,我便沒再見過他一面,不過他會以書信方式和阿姨及我的老師聯絡。老師……你問這個問題,是不是他跟你聯絡上了?」
「不,是我想聯絡他,但一直無法跟他本人取得聯系。」佟青雲停頓了一秒,問︰
「告訴我,當初下這決定時,你母親那邊的親戚難道沒異議?」
「印象中有不少長輩反對,但听說要花錢打官司後就作罷,再加上阿姨獨排眾議堅持履行媽媽的遺言,這事才塵埃落定。」
「你還記得對方的名字嗎?」
丁香將頭搖了搖,「他大概是姓郁吧,因為我都叫他郁叔叔。」
「郁叔叔?」佟青雲雙目直勾勾地望著她好半天。
直到丁香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別扭地站起來,解釋自己需走一趟洗手間後,他才收回犀利的目光,勾起瓷杯耳,將微涼的黑咖啡送至唇緣,輕啜一口。
十分鐘後,丁香從梳洗室出來,遠遠就看見佟青雲對面的座位上平白添出一個人頭,一個她未曾見過的男人。
以手托著腮的佟青雲不給她蘑菇的機會,要她趕快在他旁邊的位子坐下,單刀直入地說︰「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器材供貨商趙先生,他帶了幾把剪刀來給你試用。」他那公事公辦的態度,讓丁香不敢大意,忙坐了下去。
趙先生說了幾句客套話,還要丁香喚他小趙,言下不乏對她這位佟青雲的高徒有些祟仰。
丁香也不好去斬斷人家的話,只能帶著僵硬的笑,看著他從公事袋里拿出數個長方盒,掀開長短不一的盒蓋,取出橫躺在那酷似迷你棺材盒的剪子,整齊畫一地排文桌面上。
佟青雲先挑出五把勾柄不同、廠牌互異的六吋剪子,要她一一試拿過後,問︰
「哪一把拿得舒服?」
丁香認出其中有一把,跟母親留給她的剪子是同個日本廠牌,她不加考慮便挑了出來。
佟青雲眉一挑,好象料準她會這麼做似地,懶洋洋地問︰「你確定挑這把不是因為習慣成自然?」他從她手里接過剪子,將之審視一番。「這的確是一把好剪子,但你試拿時,套大拇指的環柄過緊,中指及無名指勾的弓柄又似乎過松了些,另外支軸位置恐怕不能配合上你的指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