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老師,而且是個男的。」
佟青雲聞言,大手抓過一頂人造縴維假發往自己的頭上一罩,回眸一笑百‘魅’生,問︰「自願跟我一組的人舉手。沒有嗎?我有那麼丑嗎。」
大伙沒動靜,左右互覷後才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調轉到仍坐在講台椅上的丁香,有人于是建議,「既然丁香已在講台上……」
丁香不悅地瞪了好事者一眼,急忙要打斷同學的話。
不料佟青雲先發制人,搶在她前頭說︰「不好吧,丁同學剛才落掉後兩項基本檢定,我覺得讓她去修理你們之中一人的頭發較妥。」話才說完,便將手上的剪子往身旁的丁香遞過去。
丁香接過他個人專用的發剪後,二話不說地離開圓椅,幾步縮進人群,樂意至極地當起配角。
最後是莊亦青毛遂自薦,佟青雲樂觀其成地點頭後,十來把剪子便活靈活現地伴著直梳在一縷縷發弦上跳起剪舞。
五坪不到的主任辦公室。
陳昭鳳瞠目望著穩坐在辦公桌另一端的佟青雲,不可置信地說︰「你的要求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你希望貴校應屆畢業生能到曰本留學,方便締造口碑以利明年招生,而我只要求你把一名學生割愛給我,讓我帶上台北教,便宜都給你佔盡了,你還指責我的要求不近情理!」
「青雲,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從我這里出去的畢業生已完成十二年國民義務教育,證書拿到後要到哪兒深造或就業都不干我的事,但你要一名高二生放棄學科去你經營的店實習,實習結果若不盡理想的話,你又不打算繼續栽培下去。與其讓學生遭受這樣片面的待遇,我寧願你另尋高徒。」
「鳳姊,物競天擇這道理大家都懂,但偏就不肯面對現實,你我都清楚這行有個不成文的陋規;三年正科班出身的人,就算考過丙級檢定拿了張證書,畢了業後還是得跟著前輩從洗頭小妹小弟熬起,運氣好的三年出師自成一格,運氣背踫上死豬卡位型的師父,待上十五年都混不出名堂,屆時轉行的轉行,嫁人的嫁人,功虧一簣者比比皆是。
你希望貴校學子中有人能夠出人頭地,在這行里闖出一點名堂,為貴校爭些面子,但一听到我提供給你一個建教合作的機會時,卻里足不前。」
「我是不願讓你把我的學生當成生物實驗室里的天竺鼠。」陳昭鳳沒好氣地說。
「這事沒你想得殘酷,我只不過是把每位有潛力的學生當成天才來栽培,能不能成氣候全靠真本事。」
「你說得比唱得好听。」陳昭鳳冷冷地瞅他一眼。
他雙肩一聳,自我消遣地說︰「可惜仍沒好听到能說服你。」
陳昭鳳無奈地看著眼眸盛滿怒意的佟青雲,態度不覺軟了下來。
「咱們師姊弟一場,十年交情不算淺,平時都是我有求于你,而你不論再忙,也會撥冗來關照我,對此我是銘記在心,也因此你說要從同學里挑幾名適合的學生帶回台北訓練時,我是樂見其成。誰知你竟看上二年級的學生。」
「果真如此,在保送甄選結束後你就該送客了,為什麼還開放二年級的實驗課讓我參觀?」
「我可不是封神榜上的仙,哪料得出你會不按理出牌到這種地步。」
佟青雲瞇起眼縫打量著陳昭鳳。「嘀咕半天,你不同意就是了。」
她開出條件,「除非……你保證我特別關照我的學生。」
佟青雲坦然地說︰「只要是我的學生,我沒有不特別關照的。」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遂從沙發起身,移動長腿走到窗前,兩手往褲袋里一放,低頭俯瞰一群放學踏出校門的學子。
「我說的關照不是你那種斯巴達式、令人招架不住的關照。」
「難不成還有雅典式的關照?」他的口吻充滿調侃的意味。
「意思差不多啦,就是民主開通,循循善導學生……」陳昭鳳見他回頭露出張教人見了就要打哆嗦的棺材板臉譜,機靈地煞住嘴,「就是了。」
「辦不到。」他斬釘截鐵地給了答案。「要想成功就得學吃苦,要我像母雞哄小雞似地去‘善導’你的學生,等我進了善導寺再說吧!」他旋身往大門跨步而去,臨行前撂下最後通牒。「我搭明午三點的飛機到台中XX高職參觀,如果你在當午前改變主意的話,可以在我下榻的飯店留言。」
陳昭鳳了解佟青雲這樣做算是給足面子,憑他在美發美容界響叮當的名望,他只消聯絡本校董事長要人,連執掌校務的校長都要對他迎頭含笑,踞尾陪笑了,她這區區一介小主任要擋他的道,簡直就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陳昭鳳不想和他就此不歡而散,趕忙解釋。「青雲,光我答應並不夠,還提問問那孩子肯不肯跟你學啊!如果今天你挑上別人,我會一口允諾,但你跟丁香是迥然不同的人;你積極進取,口直心快。丁香這孩子的個性雖得由人鞭策才肯挪步,但卻是吃軟不吃硬,我恐怕這樣勉強為之,雙方到頭來都要受傷。」
佟青雲側頭把她的憂慮淡化處理,「師徒之間處不來無所謂,重要的是教和學的人有沒有那顆認真的心。請轉告她,我有把她教成一流設計師的自信,但需要她全心全意的配合,若她存有半分懷疑,請她回家作白日夢都比在這所學校上課要省時。」
真照本宣科還得了!無論如何,陳昭鳳委婉地答應了,「我會把你的意思轉給她。
不過即使她願意到台北跟你學藝,還必須征得她家長的同意才行。」
佟青雲聞言,思索片刻後,才問︰「她家里還有什麼人?」
「一個上了年紀的外婆和阿姨,那個阿姨好象是在醫院當清潔女工。」
佟青雲劍眉微聳,問︰「是清潔女工又怎樣。」
「意思是即使外婆阿姨們想幫忙,仍是沒有多余的錢提供給丁香做生活費,更別提去繳納那貴得嚇人的學費。」
他豁然明白陳昭鳳的用心,迅速做出提議。「她在台北的生活起居一切由我負擔,我每個月會定期挪一筆零用金給她,這樣總成了吧!」
「成,當然成,但對著我說可沒用。」
「別再賣關子了,要就一次說清楚。」
陳昭鳳見佟青雲已快翻臉不認人,才勉為其難的說︰「既然你執意要網羅丁香做門徒,我想有件事你最好該知道。雖然外婆和阿姨是丁香的直系血親,但不知怎麼地,丁香尚有一個專門支付她就學開銷的法定監護人,因此丁香能不能休學上台北,還得看那個監護人肯不肯。」
「那個監護人是男還是女?」很奇怪,這問題竟是第一個浮現在佟青雲腦子里。
她兩手一攤,愛莫能助地說︰「不知道。因為對方一直透過律師,以書信方式跟我作連系。」
佟青雲兩個箭步搶上,以兩掌撐著她的辦公桌緣,低著嗓音告訴她方法,「這簡單,陳主任,你可以反向操作,主動透過對方的律師跟那個‘長腿叔叔’接洽。
很難相信你這兩年來沒聯絡長腿律師過,陳大主任。」
她明知不該在大象口里生牙,但還是忍不住輕捋了-下。「你指的該是長腿叔叔的律師吧!」
佟青雲見陳昭鳳還在跟他玩拖延戰術,整張臉氣得發紫,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因為他一旦動起來,可能會出人命。
總算陳昭鳳了解不能再得寸進尺後,軟化態度說︰「好、好、好,既然你這麼委曲求全,有誠意收丁香為徒,我就幫你跟長腿律師聯絡,取得同意書。另外,距離這學期末還有四個禮拜,我希望你能讓她專心念完高二的的學科,等-放暑假,我會要她上台北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