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不可能!別慌,竇宛,也許純屬巧合,可別自己先露出馬腳來了!
竇宛這麼安慰自己後,抬手掩住眉上半干的墨汁,一路直往井口奔去,汲了一桶水後,徹徹底底地把臉洗個干淨,然後躲在樹林間,將腰間的炭石和小銅鏡掏了出來,一筆一筆地將自己的柳眉描粗。
竇宛回到郁雲壽的書房後,已不見他的蹤影,幾上那張涂滿了圈圈的信絹也跟著不翼而飛,于是她踱出廊外進入後庭園間去找人,因為她已編了一個藉口,好跟郁雲壽解釋眉毛的事。
她會一本正經地跟他這麼解釋,曾有算命先生跟她說過,男人的眉毛要粗,才能大富大貴,因為,如是如是,所以,如是如是……問題是,郁雲壽會相信她嗎?
好像不會。
想到這里,竇宛牙一打顫起來,掉頭就想走,但好強的她又不甘心就此退縮,她正在找與不找之間徘徊時,樹叢後方傳來一陣唏嗦的交談聲,音量由小漸大地朝自己逼近。
一個積極的女性嗓音先傳入竇宛的耳里,「讓他走。」
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回道︰「為什麼?他又壞不了事。」
「若給他發現你的秘密,恐要引起紛端。」
「沈娘,發現就發現,我行得正,坐得穩,不怕人說。」
竇宛一確定來人是郁雲壽和沈娘後,當下要躲起來偷听,但她不確定他們的方位,一時不知該躲在何方,正巧她身後有一株三丈高的棗樹,她念一轉飛快地旋身抱住樹干,抬腳抵著樹皮,在他們未踏入這片小花園前,及時縮進了樹上。
竇宛緩了緩氣,蹲坐在樹枝間,撥開一枝垂滿棗子的樹干,居高臨下地俯瞰地面。
她看見郁雲壽整個人倚在這株棗樹下。听著沈娘說教︰「那這封信怎麼說?你明知道他是打算向皇上揭你的底的,你還這麼大方幫他轉信,甚至連讓我關心關心都不準!」
「沈娘,無傷大雅的,我只是藉竇宛的筆墨跟大家伙打聲招呼,氣氣他罷了。」
「你現在還有膽開他玩笑!可別忘了,害你家破人亡的是他!一旦惹他惱怒,他要殺要砍是一句話便行,屆時你拿什麼來保命?」
「我沒忘,沈娘,我一刻都不敢忘。總之,你差人把信寄出去就對了。」
「我不贊成你這孩子氣的舉動。」
「沈娘,不會有事的啦!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嗎?」
沈娘嘆了一口氣,才說︰「慶明里三戶人家的雞連夜被偷了十來只,縣令今晨特地上門來通報了。」
郁雲壽靜了良久,才緊著喉問︰「有證據是他干的嗎?」
「縣令告訴我,受害的村民異口同聲地說清晨時,看到一個長得跟王爺酷似的人在附近閑晃,就連上回掉了羊只的村民都跟著附和。」
郁雲壽口一緊,氣道︰「這不怕死的家伙!他既不愁吃穿,又有余錢可花,為什麼淨要干這種傷風敗俗的勾當!難道不怕被人逮個正著?」
沈娘冷著語調說︰「我認為他是故意要讓人逮個正著的?」
郁雲壽半天不答腔,好久才說︰「我不想再為了這事去找他談,因為談到最後又要起爭執了,不過若他開口要什麼,你就照他的意思做。至于縣令那邊,就麻煩沈娘多帶幾袋金錠去幫他疏通疏通。」
「如果他想恢復身份呢?」
「叫他別傻了!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會想再自投羅網一次。」
「是的。」沈娘應了一聲後,緩步退下去了。
郁雲壽氣得握緊雙拳,轉身便朝樹干捶了過去,樹上的棗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震得搖晃了一下,紛紛掉落,位在最上枝的一顆恰恰打中竇宛的腦袋,讓她輕啊了一聲,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干了什麼傻事後,已來不及堵住嘴了。
因為郁雲壽早已揚起頭,往樹上瞧了過來,當他認出縮在枝椏間的竇宛時,臉上先是閃過一片驚愕,彈指間便又恢復到戲謔的表情了。
「我這是什麼叫聲這麼難听,原來是只又傻又呆的笨烏鴉!」他指桑罵槐了一頓,沒叫竇宛下來,也沒追問她听到了什麼,扭頭就走了。
竇宛氣得要命,隨手摘了一顆棗子斜傾著身子打算往他身上丟去。可惜樹枝沒能粗到負載她的重量,在她還未能投出手上的棗子之前,便下彎了一大截。失去平衡的竇宛不多想便丟下棗子,四肢齊出地緊緊環在枝梢上。
面朝上背朝下,橫懸在半空中的竇宛是進退維谷了,她趁著郁雲壽的影子還沒消失前,趕忙喊了一句,「王爺,救命啊!」
遠端的郁雲壽停下了腳步,口頭顧望了一下。
竇宛見狀,趕忙挪出一手跟他揮了揮,只見郁雲壽杵在原地良久,才將腳跟倒轉回來,拖著散慢的步伐回到樹下。
他揚起頭,明知故問︰「子然要本王怎麼做?」
「你可以不可以爬到樹上拉我一把?」竇宛低聲下氣地求著。
豈料,郁雲壽將嘴一撇,聳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肩,才說︰「本王不善爬樹。你若想下來,只有一途,用跳的。」
「但……這太高了!」她幾乎是在樹的最上層了!
「那麼你在爬上去以前就該想清楚才是。」
全身乏力的竇宛快被見死不救的郁雲壽氣昏了。她緊著喉,強迫自己不要對他大聲辱罵,委屈地解釋︰「王爺,在下抱著的這樹枝已快要斷了……」
郁雲壽一手撐在樹干上,滿不在乎地截斷她的話,「要本王救你下來是可以,但你先答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準對任何人透露你剛才所听到的事,尤其是你所謂‘心上人’。」
聰明的竇宛馬上意會了,一口否認,「我什麼都沒听見!什麼都沒听見!」非常時期,保命要緊。
「來不及了,你非得用跳的不可,我在下面接著。」郁雲壽又是那種懶散的態度。
竇宛覺得他靠不住,便說︰「不,你一定接不住我的!」
「這跟接冬瓜一樣,有什麼難的?」
竇宛听他這麼一背,心更是忐忑不安了,腦子里也開始浮現郁雲壽張開瘦弱的雙手,左奔右走地嘗試接下一顆錯長在棗樹上的冬瓜,冬瓜掉下後,不僅把他壓得扁扁的,自己還摔成個四分五裂!
想到這兒,竇宛更是猛搖頭,「不,不,不……還是你上來吧。」
郁雲壽眉一皺,不悅的說︰「我發誓我接得住你,你到底想不想下來!」
「想啊!可是……」竇宛話說到一半時,一陣脆裂的霹靂聲便從她的腳跟邊的枝干間傳了出來,現在她根本無暇理會郁雲壽的建議,一個勁地催促著樹下的人,「求求你,你快上……」
竇宛那個「來」字還來不及月兌口而出,她的身子就往下傾斜了幾度,接著沒多久,一個干脆利落的斷裂聲乍響,她便連人帶著樹枝地向地疾墜下去了。
如果墜落的時間夠長的話,竇宛會尖叫的,可惜它短得一縱即逝,連竇宛都還搞不清狀況,頃刻間便摔進了一個寬廣的胸膛里。
郁雲壽搖了搖頭,略帶指責地睨著懷里的竇宛,「我說過來不及的。」
「那是因為我怕王爺承擔不住我和樹枝的重量。」竇宛解釋著自己要他上去搭救的原因,說完,還晃了一下手中的枝干。
郁雲壽頸子一斜,躲開那截長滿硬棗的枝枝,冷哼一聲,「經你這麼一貶,現在我是真的覺得你好重!你可別忘了自己的承諾,否則我會讓你自食惡果。」
威脅的話一說完,他雙手頓時一松,把竇宛當冬瓜似地往草地上一扔,甩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