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信半疑,斜眄他一眼。「真的?」
「你的自信心到哪里去了?」他撫著她的發絲,在她耳邊輕問。
一陣酥麻竄過她全身,她垂下頸子,茫然地應道︰「我也不知道。」接著發愣好半晌,才略帶試探地問︰「屠昶毅,如果我說我有可能愛上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他的手頓時打住,片刻不吭一聲。好久,他單眼微瞇地審視她,「你在尋我開心嗎?想要一個人的身子,和愛上一個人是有一段差距的。就像當初我帶你上床時,除了外,可沒摻入任何的感情,而三天前的你甚至連欲這東西都沒見識過。」
她聞言昂首與他四目交接,臉色依舊蒼白,語調抖顫的說︰「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你的感覺我不管,反正我是真的愛上你了,你怎麼說?」
他的手慢慢自她發間撤出,身子也挪離她一尺,原本戲謔的表情幡然一變,冷淡的回道︰「這教我怎麼說呢?可把我問倒了。你病得連拉了三次肚子,一秒前含淚跟我說抱歉,一秒後抱怨自己胸圍不如人,又指控我看不起你,接著編派個撒謊的罪名給我,等到我費盡唇舌讓你不再小看自己後,你又突然發現你愛上我了。你今天如此反常的舉動,要我如何反應你?你要我馬上匍匐下跪,大喜過望的回敬一句‘承蒙你的抬愛,我也愛死你了’才算禮尚往來?」
她頭一仰,氣得大聲辯駁。「我才沒有那種交換的意思!我只是把心意表達出來罷了,是認真的,不是在使性子,也不是在跟你鬧著玩,我說我愛你,你願意相信就點頭,不相信就搖頭,反正愛不愛在于我,你左右不了我的決定!」
「好一個我左右不了你的決定。是誰有那麼大的力量讓你在三天內迅速改變,從完全不認識我,甚至討厭我,到現在昏頭的胡亂冒出愛這個字眼?」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言詞,她一時答不上話,只知道他拒人千里的態度深深刺傷自己,于是滿不在乎的辯解。「好嘛!你若不愛听,就當我沒說。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丟臉了,就當我吃壞肚子說錯話好了。」
見她踫釘子寧做縮頭烏龜,也不願拋卻自尊坦白到底,他壓下心里的沮喪,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命令道︰「如果連這點都搞不清楚,就別再任意冒出那句話,我年紀比你大得多,無法像你一樣,把那個字當米飯似地掛在唇邊嚼著玩。現在,讓我們兩人都冷靜下來,你乖乖睡一會兒,晚上的喜宴才是重頭戲,別讓你女乃女乃瞧了你的鬼樣子後,責怪我們父子折磨你。」語畢,他旋身往門口走去。
她緘默數秒不吭氣,直到他的手模上門把後,火氣才爆發出來。
「去你的!屠昶毅,你真可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沒談上幾句話,你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剝得一干二淨。現在我根本是倒貼給你了,你卻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當我說恨你時,你笑得咯咯作響,當我承認愛你時,你倒冷言冷語,連最起碼的響應都不給。你到底是哪種見鬼的木頭人?!」
他閉上眼楮,下巴猛抽一下,良久才出聲道︰「你該听過‘年輕就是本錢吧’?因為自恃年輕,所以總以為有機會重來,也因此能做些漫不經心的事,說些可以不用負責的話。也許我信口指責你善變並不公平,因為你是那麼的年輕。對你而言,說恨道愛好像不需經過掙扎就可以迸出來,而我對‘年輕’卻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我的‘年輕’從不給我第二次改正的機會,更不容許我胡亂說些擔當不起的話。」
岳小含的大眼緊盯著他僵硬的背脊。「你當然可以。每個人都該有年輕過吧?」
「是啊!」他稍微回身,給她一個諷刺的微笑,「但方式不見得相同。我問你,若我只有比你大上一歲,卻得承擔一筆億元以上的交易時,我能在簽了合約以後不到一天就跟對方說︰對不起,本人因為心里不爽、看你不對眼,所以懶得跟你這種頭腦狹窄的老頭做生意嗎?我能嗎?」
「嗯……」她遲疑一秒,「當然不能。但……」
「沒有但是。這種事時時刻刻發生在我身上,我從小就被灌輸一種觀念──只要我坐上那個位置一天,我的一句話就代表公司的信譽,不管我個人的喜惡與成見如何強烈,都必須摒除。如果單要我戴面具那倒輕松,但是我卻得穿著一副透明的盔甲,不僅上班、應酬、吃飯、睡覺外,就連跟女人上床親熱都不能卸下來。這十年來,我雖然厭倦責任和偽裝,卻又太習慣它的存在了,就像鉛毒已慢慢滲進我的細胞里,形成了另一層皮,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它的存在。」
岳小含誠心的伸出雙手,對站在門邊的他敞開。「可是我將會是你的太太,你可以不用對我隱瞞。你可以對我生悶氣,這是你常做的﹔你可以對我大吼,讓我感覺到你的憤怒,你也可以摔東砸西的,反正砸的東西都是你家的。你要怎樣就怎樣,只要你有反應就好,但是不要對我不理不睬!我已經忍受他人的忽略十年了,可是我不認為我能承受你的冷淡。」
他雙手置于褲袋內,瞄了她的手一眼,並無上前接受她的好意的意思,見她失望的縮回手後,才不忍地別過臉去,開口解釋。
「小含,听我說,我的個性比你想象的復雜多了。有些傷痛,不是三天兩夜的治療就可以痊愈。如果你不愛我,而我也沒愛上你,那麼事情就好辦得多,因為我們可以對彼此說謊,都不會覺得有愧疚之意。」
「但你曾經要求我要對你事事坦白,那又怎麼說?」
他停了兩秒後垂下頭,一小綹發絲掉落他的額前,讓他看來年輕且脆弱。
「沒錯,我的確曾厚顏的這樣要求過你,但我壓根兒沒指望你會這樣做。因為諷刺的是,我自己便無法做到這一點。我本以為掙得三年的緩沖,躲開壓力調養一陣子後,多年沉積的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但是遇上你之後,我發現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昨夜我整晚不能安睡,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我的未來,尤其你和我的心愈走愈近,我更害怕了,我怕自己哪天又突然爆發,把憤怒發泄到你身上,傷害你,就像傷害我父親那樣,因為你將是我最親近的人。」
「所以今早起來,我告訴自己除非我學會徹底自我控制,否則絕對要和你保持距離。天知道要不理睬你是一件多難的事,因為你是那麼的明艷、動人,讓我無法抑制佔有你的念頭,而你的年輕和朝氣卻讓我沒來由的心生嫉妒,我搞不清楚我到底是怎麼了,愛上你或是痛恨你?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想要你,想得發狂,想得超過對壓力的排斥,另一方面我又非常懼怕傷害你。」
「其實我本來是抱持著消極的態度,不打算回公司上班的,老早就把爸苦口婆心的請求置之腦後,卻因為你的一句‘無業游民’,我不假思索的又往里跳。因此,我決定讓你先排斥我,這樣我也省得再自我壓抑,可以籍著對你的不滿來掩飾自己的情感。整個早上我沾沾自喜地以為這個計劃可行,沒想到,你只講一句話就讓我的決心搖擺不定。如今,你要我馬上反應,我是真的不知如何答復你。」
話說到此,他似有若無地一笑,自我嘲弄的說︰「當然,能親口听到你正面的鼓勵,我雖高興,卻承擔不起,也許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讓我無法消化。再說我還是沒把握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一種父愛的博移,而剛才你也說了,你連你自己都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