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冒失鬼啊?」對方首先氣急敗壞地罵道。
岳小含先把克難冰袋轉放在右臉頰上,三秒後才冷言道︰「是我啦!」
「小含!你這個時候不睡覺,跑出來裝神弄鬼干什麼?」穿著高跟鞋的岳蘭芯揉著下巴,責難地瞪著眼前的黑影子問。
「我哪里有裝神弄鬼?倒是表姊夜歸不開燈,像個小偷一樣的行徑才奇怪哩!」岳小含說著便將手往牆邊一搭,開關扭一按後,走廊上頓時燈火通明。
岳蘭芯忙舉臂遮了一下眼。「唉!我只是不想吵到其它人。」
「今天的約會還好玩嗎?」岳小含借著日光燈掃了一下表姊,見她臉上涂著濃妝,頭發高高盤起,使若有所思的蹙起眉頭。「奇怪,下午你出去時妝還沒那麼厚,怎麼現在好象不一樣了?」
「小表,我不是去約會,而是去拍廣告。」岳蘭芯口里有著驕傲。
「拍廣告,什麼廣告?通乳丸啊!」
「喂!小含,你客氣點,我沒惹你,你干嘛講話老帶刺?」
「我講話哪行帶刺?我是夸獎你的身材婀娜多姿啊!拍廣告多可惜,干嘛不去選中姐呢?」
「你少跟我來這套!我岳蘭芯可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女人,豈會听不出你話里的諷刺。」
「是嗎?那聰明的表姊可要小心,最好遠離火苗,以免才剛隆餅的乳變形、走位。」
「你……」岳蘭芯氣得說不出半句話。她實在好討厭這個孤僻的表妹,不僅因為冷若冰霜的表妹難以接近,最教人咬牙切齒的是,表妹老是擺出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掌,而且事事皆知的自大模樣,讓她除了氣餒以外,很想當場掐住表妹的脖子﹔要她把話吞進肚里。
但是岳蘭芯沒有輕舉妄動,反倒狡猾地笑了起來,困為她這個酸嘴小表妹一旦嫁人後,岳家就是她岳蘭芯的天下,她要徹底根除姑婆死板的經營方式,以便擴建花圃,廣播其它香料,好為自己的香水事業鋪路。只要她努力,假以時日一定會成功。
想到這里,岳蘭芯不禁面有得色的看向岳小含,「表妹,你該不會是在嫉妒我吧!」
說著她伸出縴手往表妹的胸上拍了拍,見她嫌惡地打掉自己的手後,才縮手改掩嘴輕笑。
「你別擔心,到我這個年紀時自會長大的。」
岳小含好笑的說︰「我可沒有那種累贅的雄心大志!」說著就要繞過表姊進房間。
岳蘭芯不甘居下風,又是假意笑道︰「表妹,大話千萬別說得這麼早,等一嫁人你會急得跳腳。」
表姊話里明顯地暗藏玄機,提醒岳小含想起舅公那一臉假態的模樣,她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不客氣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喔!你還不知道啊!」岳蘭芯露出一副不小心說溜嘴的模樣,緊接著說︰「沒事!
沒事!我要進房卸妝了,明兒個見。」
「等等!」岳小含張臂堵住了路,「你何不把話一次說清楚?你跟舅公到底在出什麼餿主意?這回你們又在女乃女乃面前說我什麼壞話了?」
雖然岳蘭芯的確不喜歡驕氣十足的小含,但這回她真是得大喊冤枉了。
「小含,你這是什麼話,我和爺爺可從沒出過餿主意把你賣給人家,是姑婆執意要把你嫁掉的。」
岳小含听到表姊的話,手指一松,毛巾和冰塊掉落地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願相信女乃女乃會對她做得這麼絕,只能拚命搖頭,歇斯底里地喃念︰「才不!你說謊!女乃女乃不會瞞著我做這種事!她不會瞞著我做這種事!」
「瞞著你做這種事有什麼不對!」岳蘭芯收斂起玩笑之意,疾言厲色道︰「你這個小表,只知道躲著我們和朋友講道義,但對家里所發生的種種卻漠不關心。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早已債台高築,欠黑道一債不說,連房子和土地都抵押給銀行了?這幾年來,債主上門討債時,你在哪里?你人在美國陪你妹妹逍遙、花錢逛街!」
岳小含抖著唇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把我送出去?」
「不送你出去,難道等著看抓票討債的狼狗來抓你去賣嗎?」此刻的岳蘭芯嚴肅異常,不像是在嚇唬人,她看著小含睜大眼無助的樣子,于心不忍,但是不給小含重擊一次,她是無法體會到人生的殘酷面。「你以為我老是這麼晚才回來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出去兼差貼補家計!你所吃的、用的、住的,都是靠我陪舞客扭腰踫臀辛苦掙來的,而你大小姐還對我擺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我和爺爺雖然寄人籬下,但起碼還對岳家盡了一份心力。而你呢?你只會先想到自己!」
「你胡說!要不是舅公不擅理財,我們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沒有錯!所以我很認命地出去賺那種錢,因為這是我欠姑婆的。」岳蘭芯不慌不亂的承認。
岳小含看著忍淚不下的表姊,不忍心地回過頭去,她不知這家里的財務狀況已到了這麼吃緊的地步了。「那……家里現在的情況呢?」
「人家先幫我們還情了高利貸,至于房子和土地也贖了回來,但是積欠銀行的利息還是得由我們清償。」
「那要把我嫁掉又是怎麼一回事?」
「對方只開出一個條件,就是一定要你當他的兒媳婦。至于為什麼,我不知道。」
岳小含的身子不禁晃了一下,「所以我終究還是被賣了!不管賣到哪里,結果都是一樣的。」說到這里,眼淚不住的滑下臉龐。她的眉心愀在一起,胸口亦盤踞若干莫名的情緒,其中摻雜了對這個家的愛和恨、對女乃女乃的怨和憤、對這一切突發事件的排斥感,還有一種無力扭轉的疲憊。
「小含,你不會再惹麻煩吧?」岳蘭芯輕觸一下她的肩,想安慰她。
「別……」岳小含驚慌失措的靠向牆壁,身體簌簌抖動。良久,她低沉地說︰「我不會替你們惹是生非的。至于你,我希望你不要再到那種地方工作了。」
岳蘭芯一听,默默點頭應道︰「好!」
勉力撐起身子,岳小含蹣跚的走回房間。岳蘭芯輕嘆口氣,也轉身回房。
這一夜,對縮在房里哭泣的岳昭儀而言,是個輾轉反側的失眠夜。由于這幢老屋是木板隔間,她的寢室離客廳又近,因此她把小含和蘭芯的話听得一清一楚。
第四章
*鹿柴山莊*
「少爺!少爺!」管家紀元氣喘吁吁地呼喚著。
上了年紀的他不敢過分激烈的擺動身子,只能一手緊扶著樓梯把手,另一手則輕捶著腰部,緩緩走上樓。
紀元才剛攀上二樓階梯,便將雙手搭在木欄桿上,緩緩做了一次深呼吸。他不時暗咒自己體力差,區區五十階不到的樓梯就累得他氣喘如牛,不過真正要怪的是這屋子的階梯太過于陡峭,尤其是上第四層頂樓書閣的那一段,天啊!對他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管家而言,簡直就像是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一般,步步是深谷險境。
紀元在屠家工作已有四十個年頭,對脾氣一向不好的他而言,漫長的四十個年頭不算短,沒想到卻也是匆匆即逝。
遙想四十年前的自己,一個目不識丁的十五歲少年郎,身無一技之長可謀生,能跟在擦鞋老師傅身旁圖個溫飽就算福氣了,哪敢貪奢什麼?!
那時的他雖然沒薪俸可領,但只要是客人有賞小費,他就有零花錢。于是他除了馬不停蹄地動著碌碌的手,嘴上也不忘說些好听的話討客人開心。就這樣,客人小費給得多,下回再光臨時,他就格外賣力,那時的他是只井底之蛙,把這一切都看成莫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