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晚在這家旅館過夜嗎?」若茴好奇的問。
「這不是旅館,是一位日本環球商社社長廣崎寬中的度假中心;一年四季開放給員工赴歐休憩的據點。這棟古堡于二次大戰時期曾在德軍夜以繼日的炮轟下,幾成廢墟,听說也處決了不少法裔猶太人。所以,當初他請了一位懂風水又習過歐洲建築的人來幫他改造這棟古堡,那個人是個來自台灣、名噪一時的建築師,名叫彭振耀。」他一面向後拉過了提袋,嘴里無意識地解釋著。
若茴思索著這個名字,記得以前好象听父親提過,他曾經名播東北亞,但後來就沒再听過這個名字了。
「改造過的古堡在外觀上還是屬于二級古跡,不過內部就比較樸實些,一共有九十九個房間,兩個大舞廳也改成了休閑娛樂中心及健身房,古堡正後方還有一個大游泳池。
你會不會游泳?」
他突然冒出一個問題,教若茴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據實說︰「不會!」
「要不要我教你游?學游泳不見得要達到擅游的境界,起碼學會悶氣漂浮的小伎倆,可以稍減溺水滅頂的危險性。」他好意地建議著。
若茴眼楮突然瞪大了起來,她很不喜歡這個主意,便忸怩地推拒。「謝謝你的好意,我看還是不要。以前我曾落水差點淹死過,被人救起後就很怕水了。」
他聞聲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余悸猶存的圓亮大眼良久,才說︰「既然這樣的話,我就不勉強了。不過一只鷺鷥不喜水性也倒奇怪,不知你是怎麼捕魚的。你帶一些換洗衣物就好,其它行李留在車上,明早上路省得累贅。」
話甫落,他使打開車門跨了出去。若茴從後車座抓了幾件衣物和裝盟洗用具的袋子,也跟著他踏出車子。眼看一個穿著輕便西裝、年過五十的男子快步趨前而來,他的眼光一落在金楞身上,便面帶恭敬地向他躬身;一個足足九十度的大禮,較中國的頓首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金愣不厭其煩地微微彎身回禮後,將車匙遞交給他,並和他開始交談,對方一徑的點頭應是。等若茴走上前時,才發現他們是用日語交談。這位應是擔任職掌堡里事務的陌生男子向她微點頭致意後,便一面伴著金楞走著,態度可以說是有些唯唯諾諾,好象對待主人一樣。
十分鐘後,若茴被引到位于二樓右翼中央的一間歐式寢室休息片刻。這間寢室有一扇落地窗,此時已被推開,夾帶清雅花香的微風流泄入室,緩緩地戲弄著白絲帷帳,使帷帳下緣忽地翩然飄起,形成一波波的浪紋。
此時,室外傳來一陣喧嘩的騷動聲,將若茴吸引至窗前,她一腳跨上了圓形陽台,雙肘靠放在瓖花的石欄桿上,放眼遠眺舒暖的景致,不覺心曠神怡,及至她俯瞰地面,瞧見一池百來坪大的游泳池,由于游客不是三五成群地站著聊天,就是懶洋洋地俯趴在躺椅上休憩、曬太陽,所以湛藍空無人跡的池水映著金陽的反射,赫然浮現萬頃碧波之效,教若茴不得不舉手擋住扁芒,迅速地將目光挪移至池岸上。池岸上獨見兩個托著盤子的侍者忙碌地從有跳板的這邊池岸旋至對角處,再繞回來時,托盤上的酒杯咸已成空杯了。
這時一個落水聲又移轉了若茴的注意力,她及時瞥見剛躍入水中、古銅般的金色陰影在水面上滑動穿梭,那大幅度呈弧形繞起的手臂、有力穿切入水面的手掌與優雅矯健的泳姿也吸引了岸邊游客的注意力,未幾,三男兩女也紛紛跳下水朝他游去。
待他滑至對岸後,陡地竄升出水面。他舉起雙手撥弄臉上和黑發上的水珠後,綻出一個灑月兌的微笑。
是他!若茴頓時傻眼了。她沒想到這個身材令人垂涎的帥哥竟會是金楞,當下就把口水咽住,往肚里吞了。她默默地看著他專注地盯著向他逐漸逼近的男女,有說有笑地拍打著對方,其中一個身材豐腴有致的女孩更是熱情的往他貼近。正當若茴看得入迷時,他忽地抬起頭,流轉目光朝她佇立的陽台射過來,隨即咧嘴露出潔白的牙沖她一笑,教若茴不禁悻然心動,臉頰頓時泛紅,她能感覺到那股熱流從頸子直直地攀上她的耳根。
不過,她還是禮貌的抬起手向他揮了兩下後,急急將腳尖一轉,朝室內走去。
看來,這個叫金愣的男子並不似她當初所想已窮到衣食不周的地步,他富有的朋友倒是不少,即使他蓬飄萍轉、居無定所的過日子,也是活得很愜意。
那一晚,用膳畢後,若茴很早便回房熄燈小歇。九點時,寢室門曾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但她實在是太累了,加上厚枕里傳散出來的紫蘇香味催著她入眠,她才剛吃力地撐起沉甸甸的眼皮時,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芳辰初露,朝陽斜掛。若茴是被從窗戶斜灑進的金芒刺醒的。漱洗整潔,順手撥了一下易整的頭發,拎起小袋子後,才朝門口走去。當她伸出手抓住門把時,才注意到門縫下有一張紙條。她彎身將紙條抬起,看見他潦草飛舞的字。
八點見。好眠!
她猛一低頭,見表上指著七點五十三分,她的心跳慢了半拍,不暇思索地拉開門沖出房間,結果……正面對著她的人影,不就是他嗎?他背靠著圍欄,雙肘放松地倚著圍欄而立,右腳閑適地交放于左腳上,怡然自得的神態令人忍不住為之傾倒。
「早安,長腳鷺鷥!」他微抬起兩指,象征性地和她打了聲招呼。
「早,」若茴並不介意他如此喚她,也有禮的響應。「你站在這里做什麼?短腳烏龜!」
「等八點一過,好破門而入啊!嘖!真是可惜,你行事都這麼奉公守法、說一不二嗎?」
若茴觀察他一臉如沐春風的表情,想探索他的話中意。不過,在他英挺黝黑的面容上,有的只是一堆「迷」死人不償命的笑。若茴不否認,他是那種耐看的男人。但是他的笑容好像皆是從印刷機里復制出來的臉譜,千篇一律。說有點邪門又不是,說有點兒壞勁又不全然是,說和藹可親更是抬舉他了;只能說,邪門不失善意,壞勁之中不流于粗鄙,和藹可親減掉誠心誠意,然後將打量他的算盤一撥,齊平後,再加總成一張半揶揄、半玩世不恭又隨波逐流的灑月兌面具。
在他以笑掩蓋住一切陰霾的偽裝面具下,陰與晴、喜與怒好象沒有明顯的分野線,動怒更是若茴不曾熟識的。他狀似隨和,實際上卻落落寡合、難以相處;言語之間表現得平易近人,卻是最難捉模理解及接近的人!表面上與人和睦交友,內心卻實在孤僻。
「這個問題這麼難答嗎?還是答案已在我臉上了?」他又是露出那種缺乏表情的迷人笑容。
「什麼?」若茴楞住。她百思不解,一個虯髯客刮了胡子後,竟能有那種缺乏表情又流露自然的笑容。
「你永遠都這麼說一不二嗎?」他好脾氣的重復著問題,也不點破她在研究他的動機。
「哦!」若茴弄懂了。「不是,我是跳過二後直接數到三。」
「換言之,你是一只月兌序的鷺鷥了。」
「而你是一只活得不耐煩的長壽龜!」
他挑起一眉後,轉身向樓梯步去,並說︰「才不是!我活得好耐煩哩!還想苟延殘喘、俯仰天地半世紀,你這只鷺鷥可別說嘴跌嘴變成烏鴉嘴。」話題一轉,他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