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茴惱怒地責問︰「你還探人隱私!」
「我沒有,根本就不需要!你整張老臉上早就明明白白寫著︰‘我很蠢,而且我很不懂得人情世故!’盡避你看起來、听起來像個失去生氣的老媽子,還是掩飾不了你很蠢的事實。」
「我警告你講話別太刻薄。」若茴冷傲地說著,絲毫不動怒。
「你好象沒脾氣似的。」他故作驚訝狀。「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女孩子家要懂得一點撒嬌的技巧;不會撒嬌的女人根本不算是女人。不是有一句成語叫苗而不秀嗎?大概就是說你這種老處女型的女孩子,連唐璜轉世遇上你都會得陽癢。」說完後,他嘴角嘲諷地彎起,哂然一笑。
若茴心里直咒這個講話沒分沒寸的魯國男子下地獄。「請這位先生不要亂用成語,‘苗而不秀’不是這樣用的。」
「喔!決定開班授課了?不用說,讓我猜猜看,你從小一定是服裝儀容整潔、年年拿模範生的木牌子,屆屆當守法負責的班長,要不然,就是不苟言笑的風紀股長之類的職務,寫作文時,長大後的抱負與志向便是當一位受人敬重的偉大老師、做個標準的賢妻良母,對不對?老掉牙了,真是遜得缺乏想象力,怎麼就沒人寫過要當總統夫人或舞女呢?」
他的話句句鋒利,教若茴全身不舒服。「沒想到你還會替人看相?可不可以請你為我看看前世來生的運?」
「不用看了!這輩子你即使嫁了人,還是一副不討喜的尼姑樣,孛星穢氣得很。上輩子賣到妓院都還讓人求饒倒貼錢,請你回家念經。下輩子嘛!我看也還是當尼姑的料。」
他輕松咯咯笑了起來,盯著身旁一臉發青的女孩,對她的能耐嘖嘖稱奇。她清湯掛面的頭發了無生氣的垂在頸背上,明明已是一臉想將他狠剁、入油鍋炸的神情,嘴上卻是有禮得很。當真他去國十年,台灣的女孩都變得這麼保守矜持?日子倒退走了嗎?現在很少有女孩這麼忍怒吞聲、不動氣的。他倒想瞧瞧她的極限大到什麼程度!
「先生,請你別任意污蔑宗教信仰!什麼樣的玩笑都可以拿來當笑柄,但是請尊重我的信仰自由。」她這次是真的發火了。
他聳肩,無所謂地道了歉。「抱歉,我不該這樣戲謔你的同僚,實在是我這個人天生就是個無神論者,搞不懂那些宗教禁忌。不過沒關系,我發誓爾後絕對不當面沖著你喊道姑,改喚你聖女貞德怎麼樣?」
簡直是換湯不換藥!這種表里不一的道歉態度,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得好。若茴頭一扭,不去理會身邊這個滿嘴百無禁忌的人。
但是他沒打算讓她這麼容易甩開他。「你多大年紀了?」
「二十二。」
「哎!你是點不通是不是?」好象受不了她的直率,他往塵埃厚布的車窗外吐了一口唾液,雙手架在方向盤上,叭了一下擋在小徑前,正揮著柳棍、趕著羊群的牧羊人。
「又怎麼了?」若茴覺得自己好象里外不是人似地,只要一開口說話,就會被人嫌東嫌西。
「我警告過你了;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對陌生人的問題沒必要有問必答。還有,女孩子的年紀說什麼都不可以隨便報出來,即使想要勾引人的興趣時,也要做得有技巧一些,譬如你可以流轉一下秋波、微噘起櫻唇,反問對方︰‘你認為呢?不告訴你!
猜對給你一個吻。’這樣才稱得上可愛。」
什麼矛盾的歪理!問人家問題又不要人家回答!若茴僅是點頭,不表贊同,也不反對。「謝謝你,我會牢記在心。」她忍了好久,放棄先前曾固執地說過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念頭,反而詢問起他的來歷。「你到底是干嘛的?為什麼要我護你出關?憑我這個女子又怎麼幫你呢?」
「說來話長,不過兩小時的車程也夠講完一小段故事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吾乃金愣是也,那個楞是二楞子的楞,于金吾不禁之夜(上元節)降生,所以百無禁忌是我與生俱來的本能。」
「你倒是很會為自己找個作怪的借口。」若茴一語戳破他的意圖。
「那當然!如果我逢人解釋那個楞字是來自佛語中楞嚴經的話,不就太沒意思了嗎?
我口袋里有一張照片,你伸手掏來瞧一瞧。」他只將下頷微微一點,催促她動手。
若茴身子前傾,引領望了一眼他右胸上的口袋,只見袋中裝著一包皺巴巴的煙袋及一些小紙片。
「動手掏比較快,我發誓不會大喊非禮的。」他斜睨了一下她澀縮的表情,朗聲笑說︰「好吧!傍你機會你不要,以後別後悔!」然後騰出一只手,隨意掏出一張照片丟到她身上,照片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腿際。
那是一張慌亂之中拍下的照片,晦暗色調的正中央泛著一絲紅色的金光,從中向左右兩側迤邐擴散,上緣處有好幾十個宛若小星的綠點綴飾著,使這一張印象派十足的照片,依稀像是乍暖還寒的芳辰前景,說那浩瀚無垠的天空像是魚肚白的曙光,倒不如說是一群活得不耐煩的螢火蟲環繞著在黑暗中默默燃燒飄蕩的磷火;既詭異又令人起寒意。
「這是什麼?」
「是一件寶石作品。」
「寶石作品!」若茴吃了一驚,一瞥再瞧也有不出個竅門。「都烏漆漆的一團,我看不出來。」
「那是匆忙間在黑暗中,借著微熹的月光拍下來的,能沖出一點光已經該偷笑了。
中間的亮光點是一顆一百九十五克拉的極品血紅紅鑽,四周圍的灰白點則是十五顆近一克拉的綠鑽瓖成的基座。」
「嗯,」若茴猶豫了一下。她對寶石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她二十歲生日時,爸爸曾送她一個尚不足一克拉的火油鑽石墜子做為生日禮物,樣式平凡但也要四、五萬元。
若照這個男人的說法,這件所謂的寶石作品必定價值不菲,而這個魯男子竟會打起寶石的主意,想必來者不苦,也許他是喬裝成庸夫的珠寶大盜。「你打算搶……嗯,打算將它佔為己有嗎?」若茴抖著音調,結巴的問著。
對方的側面輪廓漾起一絲不恭的線條,隔了五秒才揶揄說︰「你挺受教的,上一秒我是毒販,這一秒又把我看成了盜賊,看來我不用跟你提太多的防範概念。」
接著不到一秒,他又丟了一張紙過來,這回是張從報上撕下來的剪報,標題是一連串東倒西歪的問號,內文全是英文。她在搖搖晃晃的車上根本沒辦法安下心來看懂這篇報導的要意,只能大略抓出幾個關鍵詞,什麼「珠寶」、「伯利恆之星」、「某某設計師」、「是真耶?非耶?」之類的簡單字匯。文章上端還有一張黑白人相圖片,她覺得這個人頗眼熟,便拿近瞧個仔細,又想不出曾見過這個人。這名東方男子長得瀟灑不羈,雖然不是漂亮型的完美男子,卻散發著一股危險的魅力,他直挺的鼻梁令人欽羨,似有若無的迷人笑容淺浮在刮得光淨的兩頰,優越的神態充塞薄面寬的嘴角間,亂中有序的黑色短發配著深沉的憂郁眼眸,教人不禁要多看上兩眼,好一張今人神魂顛倒的俊臉。
「某個電影明星?」
「果真如此就好了!」他看著若茴失神的表情,咯咯笑出聲,一徑地看著前路說︰
「很感謝你寬大的恭維,我該將你的這句話視為褒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