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說得簡單容易。」阿駿沒好氣地看了阿淦一眼。「要不,你怎麼也什麼都還沒跟阿蓮講過?」
哼哼!這下換人縮頭模鼻子地不敢吭聲啦!
「很難開得了口的,不是嗎?」阿駿看著一日將盡的燦亮晚霞,不禁嘆息再三。
欣賞晚霞,說來是多麼平凡的事兒,但若對以往身在軍旅的他而言,卻不啻是活生生噩夢的代名詞!
一場豪華的光彩揮灑過後,便是永無盡頭的黑夜,漫漫的,伸手不見五指,隨時都有被敵人偷襲的危險……過往的黑夜對他而言,實在沒什麼好印象,就算是搬入升龍村後亦然。
對黑夜有好的記憶開始的,卻源發于水兒,他的厚唇勾起一抹淡不可聞的笑──這點,就連自己想來也覺得吃驚。
什麼樣的回憶呢?諸如第一次見到水兒,徹夜不眠照顧負傷高燒的她,雖然很累,如今想來卻很甜;或者是她做好一桌飯菜,在燈燭光下等著他回來;他趁著晚上的空檔教她如何說「(字字)喃」,而她也會交換著教他說漢語;她抱著安兒,神情恬寧給他喂女乃;最後是她果著一身白膚,張臂溫婉地歡迎他的春色……
轟隆隆!一股熱氣直沖上腦門。
他知道自己近來對水兒所采取的逃避態度還當真不是一句「卑鄙」就能說得過去的,男人天生便有體力上的優勢,即便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該如此地「欺侮」她,雖然是「欺侮」得夠盡興啦……不不不!他怎麼可以這麼想……
哎呀!怎麼不可以這麼想,反正到頭來自己回去後還不就是要這麼做?阿駿在心中把自己給罵得臉色發紅。
「老大,你臉紅起來可不輸給姑娘家哩!」阿淦在一旁起哄。
尷尬著不想理會他,阿駿索性邊走邊打量四周,現在是晚市剛開張的時辰,許多攤子出來做生意。
他眼前驀然一亮,快步走向酥甜餅攤,吩咐小販打包兩個起來。
「喲∼∼老大,我怎麼不知道你愛吃這玩意兒?」阿淦也晃著腦袋走來。
「不是我,是給家里的。」將包好的餅揣入懷中,阿駿如是解釋。「水兒和安兒都喜歡吃這家的酥甜餅。」
雖然得多掏出幾個銅板付帳,但一想到「家里的」那一大一小會在看見甜食時為之一亮的神情,便會讓他覺得花的錢非常值得。
「耶∼∼安兒還那麼小,怎麼吃餅?」阿淦吃了一驚,追問道。
「水兒會用涼茶將餅泡得軟軟的,一口口喂他。」阿駿渾然不覺自己的說話口吻便是個道地的好丈夫、好爹親。
「我們走快些吧!免得餅涼掉了。」
一個箭步,兩個該是體格龐大修長的大男人竟如兩只輕巧的飛燕翩然出了城門,在一般行人還在眨眼之際就朝升龍村而去。
遍心似箭哪!可不是。
只是,才抵達村首的兩人,在看見一大群不該出現在此地的軍隊人馬時,愀然變了臉色。
阿駿、阿淦互看一眼,倏地分手各往自家方向奔去。
走到離自家尚有兩百尺外的距離,他就被一列一字排開來的士兵給阻擋下來,「站住,報上名來。」
阿駿也不答聲,不過手起手落。
「哇啊啊啊──」這一排士兵就手腕酸麻地放掉了槍呀劍的,各個呼疼不已。
阿駿泰若自然,坦蕩蕩地一路往前走去,而一路兩旁就響起此起彼落,如同一轍的哀嚎聲。
每走一步,阿駿臉上的表情便轉變一分,一步一分,一步一分……等他在自家門前站定時,大臉上的忠厚表情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決計想不到的陰、冷、狠、絕,肅殺之氣仿佛一觸即發!
「慢!請留步──將軍!」最末迅速迎上前來的是兩名隊長,武藝了得地準備一展身手,卻在看清來人容貌時及時打住飽勢,欣喜地叫道。
「將軍,錦龍將軍。」小屋的門扉也同時開敞,驕色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姜駿,好久不見了。」
阿駿的表情不變,那龐大粗壯的身軀昂藏地站在年輕人身旁,颯颯然地一點都不遜色,頗有頂天立地的氣勢。
「繁皇子。」他不卑不亢做揖行禮。「有失遠迎,請恕罪。」
「算了吧!你我之間還來這番客套做什麼?」年輕皇子哼了一聲。「姜駿,進來說話。」下巴傲慢的一努。
「是。」阿駿再次應道並跨步走入,兩名隊長則盡職地守在再度關起來的門前。
升龍村的村民等到阿駿走入屋內,或近或遠,才敢走了出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原來,阿駿竟然是──」
「這是真的嗎?」
「阿駿?錦龍將軍?」
「我不相信!那個老實頭耶∼∼阿駿耶!」
「不可能……真的嗎?怎麼會……」
ΩΩΩΩΩ
一前一後走入屋內,沉默地關上門後,繁皇子陡然像變了個人似,興奮地笑開了臉,「姜、大、哥喲!」他大叫著,模樣活像是見到甜食的小娃兒,虎視眈眈的,還真個縱身撲了上來。
阿駿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哀哀叫著四腳朝天。
「不知繁皇子找小民有何貴干?還有,小民的妻兒呢?」方才才踏入門口便察覺水兒、安兒的不在,阿駿冷淡的口吻算是自制了,肯定和這不請自來的家伙有關,他敢發誓。
「我把姜夫人一塊兒請去做客了……」對方一問話,繁皇子馬上立正站好,哪有先前在人前高張的驕氣傲焰?剩下唯唯諾諾。
「一塊兒請去做客?」阿駿皺眉地抓他的語病。
「一塊兒」的意思,是被「請去」的不只水兒?還有誰?
難道──
「站住!」就在此時,外頭又響起和阿駿方才闖關時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慘叫聲,由遠而近,然後是最末守住門口的兩個隊長的驚叫,「副將!」
然後,屋門被一腳大剌剌的踹開。
這回,來勢洶洶的人在看見繁皇子時也是一怔;而繁皇子則擺出和方才面對阿駿時,完全不一樣的討厭嫌惡臉孔。
「嘖!我就料到是誰這麼粗莽,張淦,見到本皇子還不跪下?」
阿淦俊美的臉孔此時看來陰寒不已,和阿駿如同一轍,有得相拚。
「我的岳父在哪里?阿蓮在哪里?」
「你敢用這口吻對本皇子說話?來人,把他拖出去斬──」
「別鬧了。」阿駿陡然斥道,聲音沒有加大,但繁皇子卻像見貓的鼠兒似消了氣焰,就像應了那句「一物克一物」的道理。「你究竟把人帶到哪去?」
「哪敢帶到什麼地方去呀!」繁皇子乖乖回答。「不就請到升龍城里的皇室行宮嗎?錦龍將軍哪能住在這種破爛房子里!」
「我已不是什麼錦龍將軍,是個叫做阿駿的小老百姓。」微嘆了口氣,他就知道事情會是如此。「請皇子殿下別來騷擾小民安居樂業的生活。」
「姜大哥,你堂堂一個錦龍將軍怎麼可以就這樣……呃∼∼放棄?」繁皇子一點都不贊成地搖頭。
「事實上,也是母後要我尋人的。」見自己解釋似不被兩人接受,靠山就急忙被搬了出來。
阿駿、阿淦一听,知道背後主使人是曾對兩人有過恩惠的皇後娘娘,也只得先按下偌大的怒火。「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呀∼∼就出了些麻煩事,自是要急著找姜大哥來幫著解決嘛!」繁皇子也恁地怪脾氣,對任何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貴族樣,唯獨面對阿駿就成了只搖尾巴的小狽。
「我說就是了……」見阿駿非但沒因他的討好樣而顯出和顏悅色,只好姍姍然把表情一正,說起正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