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也嘗到失去親人的滋味了。
曉星聞言抬頭望向沙琳,卻不經意地看到她兩只空空的手腕。
「沙琳,我想問你有關手鐲一事,老板說你告訴他是我把手鐲轉送給你,你……為什麼要欺騙他呢?」她訥訥地問道。
「我沒有欺騙他,反正你早晚都會點頭,我只是提早告訴他罷了。你最後一定會願意把鐲子轉送給我的。」她完全沒有罪惡感。「而且,你最好別開口閉口就是老板東老板西,我听了都厭煩。」她冷哼一聲。
「沙琳,老板已經把你們兩人的事情告訴我了,我認為你是因為太在乎老板,所以才會如此痛恨他,就是太過敬愛他,才無法忍受他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可憐事實。其實,你是很在乎老板的……」
「不要說了!」她吼斷她的話。「我們官家兄妹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插手,就算我真的關心他、在乎他,那又如何?也絲毫改變不了他活在算命預言陰影下的處境。」她的淚水積在眼眶,神情相當激動。
只要一提起過往,同樣自責的罪惡感就會涌起。她多麼希望當時她能夠跑快一點,能夠早一分鐘喚人來拯救溺湖的方馨兒。如果當時她不要有一絲遲疑,或許方馨兒就會得救,之後的演變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是永不休止的悲劇。
「我恨抱歉,真的很抱歉……」曉星不知道自己能如何安慰她。沙琳那滿是刺蝟般的行為,不是與生俱來的,若是可以選擇,她必定也不希望自己的性情演變成這樣。她那不斷吶喊的痛苦靈魂,其實是最寂寞的……
神啊,請你高抬貴手,保佑她所珍愛的這些人們啊……
第九章
闢介珩一抵達美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自家後院的那座湖去。
位于舊金山市郊的官家宅邸,緊臨著名觀光景點──藝術宮。這一區為舊金山相當高級的住宅區,在古色古香的希臘式建築物陪襯下,藝術宮旁的湖池,更是附近住家最佳的休閑去處,家庭派對、烤肉活動……等時時可見。
然而,在如此優美的環境下,卻隱藏著官介珩最深的一段傷痛。
闊別十二年後,他再度回到這座傷心湖畔來,景物依舊,但人事早已全非。
「馨兒,我來看你了。」官介珩漫步到當初事發的地點,神情哀傷她凝視著湖面。
「隔了這麼久才來看你,你一定等得很難受吧?」他對著湖水自言自語地說。
「這次來看你,是要親口告訴你,我愛上了一個小女孩,並決定要向她求婚。她的名字叫作林曉星,小名叫做星兒。和你的名字很相似呢!」他溫柔地向方馨兒報告,低沉的嗓音回蕩在午後的初春空氣中。
「如果你不反對,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祝福;如果你不贊成,務必讓我知道。好嗎?」他沉陷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無法自拔。
「馨兒……我真的很抱歉,對你、對肚中的孩子……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激動的神情取代之前的冷靜,他緊握拳頭,痛苦地自責著。
「若有來世,我一定會補償你以及孩子,我保證。」他喃喃自語著,往日情景歷歷在目,一股腦地沖出被他塵封的記憶深處。
馨兒那冰冷的四肢、垂死的痛苦神情,以及對他無怨無悔的愛意……
「馨兒?馨兒?」好似听到她的聲音般,他神智不清地低喊尋找她的蹤影。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是不是?」見她沒有響應,他痛苦地跪了下來。
此時,忽然雷電交加,下起淅淅瀝瀝的午後春雨來。
就在雨水迷蒙的湖面上,一朵白色鳶尾花緩緩地從湖的那方飄來,飄浮到他跪坐的湖畔。
「馨兒?」官介珩拾起那朵白色鳶尾花,彷佛見到馨兒化身成鳶尾花的倩影。
她站在湖面上對他微笑,那溫柔依舊的美麗笑容,是對他的深深祝福與諒解。
她答應了,並且已經原諒他……
「馨兒……謝謝你。」官介珩跪坐在地,積在眼眶中的淚水終于落下。
那花精靈香水廣告中的鳶尾花精靈,就是他表達對方馨兒的追思與想念。生前,她最愛的就是白色鳶尾花。
隨著那朵飄來的白色鳶尾花,官介珩原諒了自己,也走出這段長達十二年的心靈囚牢。
他終于獲得解放了……
「女乃女乃,你這是什麼意思?」
闢介珩回到位于舊金山的老家後,隔天,他正坐在沙發上休息,老女乃女乃興致沖沖地拿一張紅帖來讓他過目。
結婚紅帖上印得很清楚,新郎就是官介珩本人,新娘則是從未听過的一個陌生名字。
「什麼意思?當然是你的大喜日子所要用的紅帖啊,這帖子可是我精挑細選後才決定的,當然,這個新娘子也是。」老女乃女乃歡天喜地的表示,原本水土不服的病情也在回到美國後立刻痊愈。
看得出來,她在台灣所生的那場病,心理因素佔了大半。一回美國,病痛就奇跡似的不藥而愈。
「別開玩笑了,誰要留在這里跟一個陌生女人結婚,你別擅自作主,女乃女乃。」官介珩沒多瞧一眼,把手上的紅帖丟到垃圾桶,完全不受指使。
「你這渾小子,你眼底還有我這位來日無多的女乃女乃嗎?這個女孩可是女乃女乃好不容易托人找到的,經過算命師確認,她就是你生命中的貴人,會幫助你一輩子的。」老女乃女乃將女孩子的照片拿紿孫子看,不容他反抗。
「無聊!一天到晚算命,命都被算薄了。」他看也不看,徑自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站住!」老女乃女乃喝聲阻止他的離去。「我要你跟這女子結婚,你就得結婚,我們官家的事業你不想接管,女乃女乃沒有勉強你,但是婚姻大事容不過你拒絕,尤其這女孩就是你生命中唯一的貴人。只要你乖乖和她結婚,女乃女乃死也瞑目了。」她語重心長地嘆道。
「女乃女乃,我已經決定要和自己喜愛的女孩子結婚,她才真正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官介珩固執得很,豈會輕易改變心意。
「除非你不管我這條老命的死活,不然我不許你回台灣去,你得先把婚結了才能回去。」她的固執脾氣也不輸給寶貝孫子。不,是官介珩遺傳了官家人的固執牛脾氣。
「女乃女乃,你的寶貝孫子可不是被威脅長大的,你這一招對我沒有用,我不受任何人的威脅利誘。」他冷冷地丟下話,沒有轉圜余地。
「你……」老女乃女乃見識到孫子冷酷、不通情理的一面,不禁大受刺激。這十二年來,祖孫兩人聚少離多,他原來孤僻沉默的個性竟變得更加陰沉冷酷。
眼前這個不顧女乃女乃死活的孫子,就是她極力保護之後所得的結果?當初,要不是為他著想,她哪忍心將他孤零零地送到日本,讓他飽嘗流落異國的孤苦生活?她所做的一切,完全出于愛孫心切啊!
「我敬重你是個老人家,所以不想和你爭辯太多。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見馨兒一面,明天我就要回台灣了。」話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介珩!」老女乃女乃喚住他。「你果真如此痛恨我?痛恨我為你所做的一切?」她老淚縱橫地間道。
「我當然痛恨你。」他毫不猶疑地月兌口而出。「我痛恨你太過迷信,听信江湖術士之言,狠狠把我遺棄在國外,讓我失去平常人所該擁有的一切。雖身為官家人、雖擁有官家人的姓氏,但那對我來說,卻只是個沉重的十字架。甚至到現在,我還在懷疑馨兒的死因,一向細心的她,怎麼可能失足落入湖中?這其中要不是有人搞鬼,就是老天瞎了眼!」他緊握拳頭,不平地怒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