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剛從機場一路搭出租車過來,也沒見到幾個路人走在街上,大家都是一輛又一輛的雙B及保時捷呼嘯而過。看來,這里的住戶有錢到人手一車,難怪當她告訴出租車司機要到田園布調區時,司機先生回以一個相當詫異的神情。
「來這里真是來對了,不但可以擺月兌媽媽的唆,還可以順便讓陳建國那不要臉的家伙死心,一舉數得!」她舉臂歡呼,拉著一大箱的行李,緩步走到一家洋房前。
田園調布區的房價雖是日本之冠,然而並非每一間豪宅佔地都相當廣闊,有的房大地大,花園、泳池、網球場一應俱全,有的則是精巧雅致,除小花園外,泳池、球場皆無,住戶們只能到健身房去過過癮。
莫依依站在青銅雕花門欄前,後悔剛剛開心得太早,跟朋友借來的這間「豪宅」,顯然屬于後者,所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型的小豪宅。而且該死的是,或許已有一段時間沒有人住了,從外觀看去,這屋子竟有種陰森恐怖的荒廢之感。屋外雜草叢生不說,就連小花園的老樹上,竟還有烏鴉棲息。而那些可怕的烏鴉,還以一種相當邪惡的視線往下俯看,彷佛在譏笑她。
不會吧……莫依依大感不妙。這種高級住宅區,怎麼會有像鬼屋般的「豪宅」,一滴冷汗自她額上滑下,雙手掌心瞬間涼了大半。
「你找人嗎?那房子的主人已搬到台灣,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一個春風般的聲音活生生將她自震驚中拉回現實。
視線自荒廢的屋子一拉,重新落在聲音來源處。
一個長發及肩的男人,手中拿著水管,身上穿著水藍色工作服,站在距離不遠的隔壁花園里。
「豪華鬼屋」隔壁的這棟洋房同樣屬于小巧精致型,兩家之間的距離不很遠,最窄處僅以彼此的花園相間隔。
「空……邦……哇……」對方流利的日文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流冷汗傻笑兼賣弄爛日文。
听到她生澀的日語,再笨的人也不會重復第二次日文。
任無情打量她一會兒,改以流利的英語。「你是台灣人?」他的神情是溫和平靜的。
她點頭,還好她的英語沒有還給英文老師。
听他一口標準的牛津英語,她這才開始正眼注意起他。
這個男人八成是隔壁的工人吧,一身簡單的白衣藍褲。長得挺高的,臉蛋也不賴,待人更是和氣,真可惜了他藍領階級身分。不愧是高級住宅區的特殊風格,就連整理花園的工人也一口流利英文。
「這幢房子已經空了很久,你該不會是要住進來吧?」他見她腳邊的那一大箱行李,隨口問起。
這次是相當標準的中國話。
「原來你會說國語,早說嘛!」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離家出走」的她是不可能立刻回台灣的,如果這間破爛豪宅真的不適合人住,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好隔壁鄰居的工人會說國語,聊勝于無。
「你需要幫忙嗎?」他望了望手表,心里掛念著剛剛烤好的番瓜派。
「其實也沒有啦,只是很開心在這里見到會說同樣語言的人罷了。」見到這男人後,她立刻取消打退堂鼓的念頭。
事到如今,也無路可退,截稿日迫在眉睫,她也沒有時間可以反悔了。
一星期後,她得交出二十四頁的黑白稿和一張封面彩稿。一想到非人的工作量,她咬緊牙根掏出鑰匙。想想,從小到大,她還不曾一個人獨處過,在父母親用心呵護下,她從未一個人在外頭留宿過,即便畢業旅行,也都是跟朋友們住在─起。
打開門口的小小矮欄後,她重新拖起大行李箱,往小花園的碎石道走去。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從廚房窗口喊一聲就行了。」他細心交代完,隨即放下手中的透明水管,並將之卷好,之後快步的走進屋內。
「人還不錯嘛,不知道這家的屋主長得什麼樣子?說不定是哪個日本工商大老。」她的想象在任無情進屋後戛然而止。
將視線重新定在往後她得暫棲的地方,挫敗感油然而生。
「至少每個星期請別人來打掃整理一次嘛。」她望著荒廢的花園,不禁抱怨起來。
草坪和花園看得出來有人整理過,可能是社區委員會為了維持一定的社區水準,不允許這種地方有雜草亂生的髒樣。但和隔壁花團錦簇的美麗景致比較起來,這里的花園景觀真是荒涼得可憐。
「唉,真是交友不慎,虧她還好意思跟我收一個月五萬塊台幣的房租。」她低嘆一聲,大有誤上賊船之感。
這屋子是她跟住在台灣的日本好友朵拉租來的,幾天前知道朵拉家在日本有棟房子空著,她二話不說立刻跟對方租下,沒想到這屋子的狀況跟她所期待的有著嚴重落差。
打開門鎖,將行李箱拖進玄關之後,她總算松了一囗氣。房內的擺設沒有想象中的糟,大致都還維持一個家的樣子。只是年久失修,除了灰塵、蜘蛛網滿布外,地板還有些地方充滿水漬。
尋著水跡走去,一路來到廚房,這才發現漏水的罪魁禍首是廚房的水龍頭。
也不知是誰把水栓堵上的,一滴又一滴的漏水流滿水槽後,便外溢到廚房地板,之後流到客廳,濕了所有原木地板不說,就連平鋪在地的高級地毯也一並遭殃。
「回去後,我一定要找她算帳。」她望著一團糟的廚房,氣得直發抖。這種地方根本沒法子住人,等她把這棟破豪宅整頓完畢,她的交稿日也差不多到期了。
她捏著鼻子,一步步地走到水槽旁,準備把橡膠水栓拉起。誰知,手才一探入長滿青苔的水槽中,尖叫聲隨之而起︰
「救……救……命啊!」尖叫過後,緊接著是發不出聲的顫抖。一個不小心,沒注意到滑腳的濕地板,整個人隨之滑倒……
「怎麼回事?」待任無情聞聲來到廚房,她整個人已滑倒在地,濕了一身。
「有……老鼠和死蟑螂……」她指著水槽,長滿青苔的水面上果然飄著幾只四腳朝天的黑棕色蟑螂。至于老鼠,他倒是沒瞧見半只。
「要不要緊?」抽回視線,他彎來,扶起一身狼狽的她。
「沒有比現在更糟了。」她哭喪著臉,渾身濕答答的。
「這個屋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糟糕。」任無情環顧四周,打量起這間以前經常拜訪的鄰宅。
「完了,這樣子我要怎麼住下去……」好不容易被他攙扶起來,一想到茫然的未來,腳一軟,又不由自主地蹲坐下去。
「小姐,或許臥房沒有你想象中的糟。我剛剛進來時,發覺大廳的狀況尚可,只要打掃一下就可以了。」他很好心地安慰道。
「不了,我不想再受刺激了。」她揮揮手,沒有勇氣去承受第二次刺激。
「事情沒有你想象中的糟啊。」他溫和地鼓勵著。
見她可憐兮兮地坐在地板上,宛如一個大孩子般任性率真,不由得心生憐惜。
「我很差勁對不對,禁不起一點點挫折。」她哭喪著臉,只差沒掉下眼淚。
「任何女孩子遇到你這種狀況,都會有這種反應的。來,我陪你到二樓去看看。」他拉起她,替她擰去長裙上的水滴。
「我不該來的……」有他的鼓勵,她總算肯面對現實。于是在他的帶領下,兩人走上樓階。
「你好象對這屋子很熟,以前你來過?」跟著他的腳步,她的衣服一路滴水滴到二樓。
「我們家和這屋子的主人是三十年的老鄰居了,以前常來他家作客。」任無情簡單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