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自己犧牲很多?」他詫笑問。
「難道不是?」她理直氣壯反問。
「照現在的狀況,我們在一起有什麼好?」他攤攤手。「端出我來又上不了台面,介紹給令堂大人還嫌丟臉,除了有個立委爸爸外,什麼都不是。只會吃喝玩樂、打混模魚,太配不上優秀的你,你應該早就想甩了我,我只是成全你,先提出來而已,這樣不好嗎?」
「問題在你,自己也知道,改改就好了,還問我?」她埋怨。
「如果我現在奮發圖強,你就又會喜歡我了?」他帶著諷笑,頓了頓又說︰「你簡直跟令堂大人一模一樣。」
「我媽哪里惹你?不要扯上她!」她拉下臉。
「對不起,我失言。」他的臉色卻無歉意。「要點綴女王的皇冠,我這顆寶石還嫌太小,你可以去找更閃亮、更大顆的,我祝福你。」
斑顯明渾身戰栗,終於懂他的意思。
「卻嫌我勢利?」她喑啞了聲音。
「是實際。」他稍作修飾。「還沒那麼嚴重,所以我能理解,就放你自由。」
瞧他說得輕松自在,高顯明落居下風,一時怔呆,仍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我們暫時不要見面,等你先想通了再說,你……要過得快樂一點。」他終於露出些不舍,憐惜地望著她。
她覺得荒謬。
先桶她一刀,再要她保重,天下哪有這種祝福?
但她滿腦子空白,再也無力爭論。
※※※
駱家堯不是跟她開玩笑、耍小手段。他平常黏人黏得緊,一說分手,消失得可真徹底,好幾天沒讓高顯明看見影子。
事情愈來愈沒轉圜餘地,他們的協奏曲落得兩方休止符的冷場,難道這首曲子就這麼結束了?
斑顯明從心慌變成不甘。
分手?那怎麼行?她才不要被甩,要甩也該是她甩他!
「怎麼好幾天沒看見駱家堯?」劉雅琴好奇地問︰「你們吵架啦?」
「喔,有點。」高顯明心不在焉說。
「你們也會吵架?他不是一直都對你很好嗎?」
斑顯明大方地擺出臭臉,瞪掉劉雅琴的八卦意圖。
扁是應付一張嘴巴就夠累,以後還有多少張嘴巴要應付?
人際關系就是這麼羅嗦,他們的戀愛搞得轟轟烈烈,下了海就難上岸,要分等畢業再說,要不……就繼續下去,她才不想讓人看笑話!
難怪听說一些班對學長姐,在校親親熱熱,一畢業卻馬上分手,旁人問起,才曉得他們早就有問題,拖到畢業不過為了掩人耳目。
天天應付同學的詢問,很煩呢!
盛怒中首先想到面子問題,幾天之後,高顯明慢慢冷靜下來,開始鄭重思考駱家堯的問題——她到底喜不喜歡他?
本來是毫無疑問的,可是這些天下來,她沒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相思病,只有些不習慣,疑問就來了。
本來嘛!她從來不是「你儂我儂」的信徒,為了遷就駱家堯,才與他天天泡在一起,其實她很樂意有些個人空間。
再者,她在意面子、成績,一切有形無形的條件,更甚於其它;是否真被他說中,她其實勢利得很?
可是,就算她找得到一顆更大更亮的寶石,她也寧可不要,她情願等他這顆頑石磨亮,她就要他。
這應該算是喜歡他吧?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他的擁抱、他的親吻,應該不會錯……等等!或許有個方法可以印證一下……
念頭一起,高顯明忐忑地擬好作戰計畫,然後選定日子,找上駱家堯談判。
她找個藉口打電話給駱家堯。
「我很懷念你家的平台鋼琴……再讓我彈最後一次好不好?」她哀求。
他似有些感動,答應了。
鴻門宴定在星期六下午。
斑顯明深吸口氣,蓄滿勇氣之後才按鈴。
駱家堯來開門時,手上抱著小貓Puppy,那是已逝的KiKi留下的;他多次邀她上他家看看貓兒,她總以忙碌而推托。
想不到分手了才有幸見著。
斑顯明有種「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悔意。
近君情怯,她避開他的視線,作勢想抱抱小貓,他輕輕將它放在她懷里。
「好可愛……」
這一聲贊嘆,稍微消融一些緊張氣氛。他們對視半晌,兩人像初識般靦腆,仿佛回到初戀時,曖昧不明、相互試探的那個階段。
心頭微微地蕩漾,戀愛的感覺又回來了!
以前的星期六,他不是找她廝磨,就是找朋友廝混,今天他肯守著空屋子等她,看她的眼神又不像沒有感情……他們應該有希望復合吧?
久違的駱家平台鋼琴,輕輕一踫,音色仍然美妙,高顯明感觸不斷,不由自主彈了首蕭邦的「船歌」。
「船歌」是蕭邦三大代表作品之一。全曲技巧不深,意境卻很難表現。當時蕭邦染病在身,與喬治•桑的感情又瀕臨破裂,在身心受創情況下,寫下這首曲子,以紀念與喬治•桑這一段戀情。
一開始,以湖中劃船的優閑情景,描繪相戀時美好時光;中段回憶起以前的承諾,然後情緒慢慢沉澱,醞釀後段情感的爆發,激昂地表現出種種不滿與不舍,仿佛在對喬治•桑抗議;末段心情逐漸平復,他不忍苛責她,反而祝福喬治•桑能有好歸宿……
斑顯明彈到這里霎然止住,沒完成最後一段。
不!不可能!換作是她,才沒這麼大的度量。她與駱家堯如果不能做情人,也不可能是朋友,她不與他反臉為敵才怪!
除非是她甩他,她也許會大方點。
百轉千回的曲調,撥動駱家堯的神經。浪漫、纏綿、哀傷、激烈……他的心情隨之起伏,忍不住問︰
「這什麼曲子?尾巴怪怪的,好像還沒完?怎麼不彈到最後?」
斑顯明嘆息。
他淡出鋼琴的世界,感受仍在,卻听不懂她對他的依戀……她有些失落,又一想,這樣也好,省得他誤解她末段的意思。
「船歌。我忘譜了。」她微笑帶過。
「是情歌嗎?」他追問。
「嗯。」
「很好听,你第一次彈情歌?」
「當然不,鋼琴曲多的是情歌,我常彈啊。」
他微微一笑,梨渦淺淺地綻現。「可是,第一次彈得這麼纏綿悱惻……不是嗎?」
這一笑看痴了她。
他卻別開頭,無意識地彈弄邊緣琴鍵,若有所思地又說︰
「所以我才以為你都不彈情歌。你平常練的、演奏會彈的,都是技巧華麗、氣勢磅礡的曲子,很悅耳,很好听,可是沒有靈魂,沒有感動,這一首是我听你彈過最有感覺的。」
鑒賞力這麼強,簡直跟她指導老師的評語差不多,真可惜他沒走這條路。
「都是拜你之賜。」她深深看著他說。
這話吸引他的注意,駱家堯轉過身,迎視她的目光。
是攤牌的時候了!
「這幾天,你不想我嗎?」她起身喃喃地問︰「一點都不想?一點都不懷念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光?」
她邊說邊趨近他,一臉哀傷;他被逼得步步後退,眼里也有掙扎,終於他腳步一個踉蹌,背靠上牆壁。
她的唇隨即展開更強烈的攻勢。
她傲人的身高,是個優勢,高顯明腳尖都不用踮,便準確地印上他的唇。急切的吻讓駱家堯愣了下,他一呆,便讓她有機可乘,她立刻加深這個吻,吻得他也渾然忘我。
但當她一雙手開始解他褲帶的時候,他的熱情迅速冷卻。
「你想干什麼?」他握住她的手腕,嚴厲地問。
「你討厭我……?」她受傷地問。
「我們正處於『分手中』,最好不要有這種關系。」他吁口氣平息說。
「可是……你明明有感覺,為什麼不要?」她委屈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