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她自幼年就為徐長慕抄寫兵策,了解他每一兵法,如同他的影子……如果真留不住徐長慕,那,留下徐六,也是可以,偶爾他會這麼想著。但每每看見她的白發紅顏,又有錯覺她只是個體弱多病的徐家小夫人,害他不時說錯話……他們一步入徐家小廳,就見到徐烈風坐在椅上,任著那名大魏醫者問診。她的小指邊緣還沾著墨,可見她本來在書寫,卻臨時教這醫者給打斷了。
徐長慕來到她身邊,平靜地瞥了大魏醫者一眼。
大魏醫者鎮定地朝她說道︰
「夫人這病真是嚴重,南臨恐怕不適合養病……不如到大魏吧,那里醫者良才甚多,連藥材都比南臨好調動。」
「我……很嚴重?」徐烈風詫異︰「這幾年找來的大夫都說我很好,近日我也沒覺得有不妥的地方啊!」
「夫人的白發就是病因啊,很嚴重的病因啊,會致死的,除非到大魏……」
徐烈風的面色還沒有轉換,就听見她五哥在旁說道︰
「大夫,你都還沒有把脈呢,就如此斷言,大魏醫術如此神奇?」
方三郎連忙道︰「是啊是啊!快把脈吧!」他找大魏醫者是來討好徐長慕,不是讓他在這里危言聳听,把徐家人都帶走的!
「那,夫人請伸手吧。」在徐長慕的注視下,大魏醫者不得不搬出他的專業。他合目把起她的脈……面部抽動,先是驚訝,而後掙扎,接著咬牙,最後認了!
「大夫?」徐烈風還是頭一遭見到表情如此變化多端的醫者。她應該沒有事吧?她就覺得她很正常啊!
「……恭喜徐先生,您夫人有喜了。」大魏醫者面部不停抽著,萬分不甘願地說著。
「……有喜?」徐烈風呆住,驚喜地轉向身側的夫婚。「五哥,我有……」咦?又來?這滿臉的遺憾又是什麼意思?五哥不想她有喜?怎麼他老是對她遺憾?
「我知道,有喜了。」徐長慕朝那大魏醫者慢條斯理笑道︰「那大夫道如何?」
大魏醫者起身作揖,道︰
「夫人約有兩個月的身孕,這剩下的八個月里不宜長程旅途,更不必說上大魏了。如果這八個月里,有其他說客前來,還請徐先生告知他們,這是大魏姬苔所言,請他們賣個面子,暫且勿擾先生與夫人,待夫人生產過後,再行說客之職。」
方三郎在旁傻眼。敢情他找來的大夫是說客?本來是打算拐徐家夫婦去大魏的?
大魏醫者姬苔瀟灑輕飄飄走前,再道︰
「請夫人放寬心,夫人身子無礙。八個月後,姬苔再來請夫人上大魏一游。」
徐長慕送走了醫者,對著尚且呆滯的方三郎,漫不經心道︰
「他是北塘人,曾是學士,而後被大魏說客動搖心志,棄了學士之位,投靠大魏。方將軍,識人要清明啊。」
方三郎心一凜,道︰「往後我會多多注意的。」一頓,猶豫一會兒,放低聲量。「長慕兄,嫂子有喜是好事,可是,是不是該保密一下……」
徐長慕輕笑︰「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有什麼好保密的?」
「但……」方三郎想起邊關謠傳南臨長慕不只是軍事專家,還是個……重色男子,是以京師曾有大臣之子來這里混個閑職時,為討好徐長慕而試圖送上女子。
這一回,徐夫人身孕十個月,誰知會不會又有不識相的官員送人來?
徐長慕重色,這也不是旁人胡亂捏造,那七天大鎖至今還狠狠震撼他脆弱小心靈一把。南臨人保守,哪似徐長慕這麼毫無顧忌,無視旁人眼光?居然與女子纏綿七日不斷,就算是自己的愛妻,這也未免太過火了!害得他這個男人在那七日後見到徐長慕的首次,尷尬地紅了臉……
外人都認定這個助南臨打退西玄的徐長慕重色,但親近的人都猜他此舉,是因徐夫人白發兼之破相,他時時表露親密之意,才能讓世人明白徐夫人對他的重要性。
但,那是他們沒有看見徐長慕七日後剛出來的神情。那滿面俊容上毫不掩飾的春色,彎彎嘴角無比滿足,眉眼瀲灩,舉手投足竟似拋棄一切枷鎖般的神氣揚揚,當下讓他都要懷疑,是不是南臨夫妻纏綿七日不與他人接觸,也能如他一般,如此歡暢?
他一眼就看穿七日後的徐長慕甚是酣暢淋灕,與妻子獨處顯然是他的極致樂趣。
就在那時,方三郎霍然明白,徐長慕退早會離開南臨。
從頭到尾,他留在南臨指點戰事,練兵設陣,並非真心為南臨,那只是他肩上代徐六承接一半的貴任,他真正心之所喜,恐怕還是那個學士名分下游走各國的研究,以及與他白發妻子不受他人打擾的獨處。
正因如此,方三郎更是窮盡心思,只求能留下徐長慕。如今徐夫人身子有孕,接下來八個月內徐長慕將無法動彈,他得好好算計一下,這次絕不會再放過任何一個說客!
對,還有那些混閑職的京師子弟,他得封殺他們又送女人的打算,要是讓徐夫人動了胎氣,他不以為徐長慕那時還會和氣生財地相助南臨——方三郎心思一頓,忽地對上徐長慕的目光。
生下來的孩子……是胥人之後!是軍事長才之後!
「方將軍?」徐長慕略略挑起眉角。
方三郎十分認真道︰
「夫人這可要好好補補,我這就回頭去找老媽子,不不,我不是說夫人老……」
「也好。就麻煩方將軍找個有經驗的婆子。阿奴她暫時沒法洗衣煮飯了。」
「對對……」
徐長慕深深地看他的背影一眼,掩上房門,神色流露出無比遺憾,這才轉過身,隨即怔住。
徐烈風就在他身後打量著他,問道︰「五哥,你到底在遺憾什麼?可否讓阿奴知道?」
「我遺憾?」他笑著拉她入懷。「那一定是遺憾你暫時沒法替我煮飯了。」他的手繞到她身後,滑到她的腰間,又移向她的臀部。她身軀柔軟有肉,與其他女子並沒有不同,甚至可以說比南臨任何一個女子還要有體力,孕育孩予應是可以的……他頓時停住思考,與她目光交接,沙啞道︰
「阿奴,你在做什麼?」
她笑︰「我都快債台高築,每日每日認真的還著,可不想因五哥這意外之舉又生了利息,馬上還清是最好。」
他萬分遺憾,拉開她依樣畫葫蘆的雙手,俯頭輕輕咬著她的唇瓣,輕聲道︰
「你這時要還下去,可就不會在這一時半刻結束。」語畢,他笑著拉著她,走進內室。
內室他一向不喜外人進入,全由她來打點,但有些太私密的東西放在盒里她是不會翻開的。他拉開櫃里第一層抽屜,取出小方盒。
「阿奴,這真是可惜了,你生辰將至,我本想以它為禮,再來個七日重溫舊夢……」
徐烈風听他說七天,心頭先是一蹦,再看見他攤開一方絲綢,里頭居然是眼熟的大鎖。
「這鎖挺好用的,我就留了下來。」他滿面笑容。
「……」五哥,你的遺憾太明顯了!徐烈風看見盒里還有她的女兒節玉飾,不由得微地一震。一年前的那七天閨房里的旖旎風光,這玉飾佔了多美妙,不,多可怕的功用,那水深火熱的煎熬她畢生難忘,難怪五哥在那之前提及他對玉飾能在人體創造多大奇跡感到好奇……根本實驗在她身上了!
她深吸口氣,覺得此時還是暫且忘一忘它好了,但當她看見盒里還有一條繡著小青蛙的帕子時,她無語了。
這一年來,她共繡給五哥三條帕子,都是小青娃,只是姿勢略為不同,現在在盒里的這條,她還記得,她給時是在一個月黑風高春色亂飛的夜晚,五哥愛不釋手,她正好奇想問他,差不多的青蛙繡法,何以得他如此鐘愛?當時他看向她,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