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眼張不開,嘴張開就好,听話。」
有人將她自床上抱了起來,她依言,溫熱的水滑入她的喉道,令她舒服不少。她又賴回床上,有人細心替她蓋上棉被。
「這是怎麼了?阿奴不是很健康麼?」那人輕聲問著。以為她沒听見,但她耳力很好,只是累了些,眼皮暫時睜不開而已。
「可能是受風寒了吧。」這是二哥的聲音,永遠都是冷淡嚴肅的。「看起來不太嚴重,等晚些再去請大夫,現在城里大夫忙得很,別叫人說我們仗勢。」
「不是。」女聲忽道。這女聲,跟二哥冷酷的聲音有得比。徐烈風听出她是四姐定平,今天真真難得,居然大伙齊聚一堂。但那人是誰啊?
「不是風寒?」
「我也是去年她女兒節前兩日大病才發現的。從她那年自你成人禮城鎮趕回後大病一場,之後每年這前後總會生場病的。」
徐烈風心頭一跳。她是在睡夢里嗎?五——五哥真回來了?這聲音不像啊!
她听見那人應了一聲。再多說一點再多說一點,讓她多夢點五哥……二哥聲音不識相地響起︰
「定平,你跟長慕去街上走走吧,順道去醫館請個大夫來,要是大夫正在忙昨晚受傷的百姓,你們就在那里等等。」
徐烈風嘴角微抽。連她都感受到二哥語氣里那僵硬的湊合意味,難怪此刻一陣靜默。
「這大夫也不用兩個人去請,定平,你自個去,行麼?」那人問道。
「當然。」徐定平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對那春蓮還有情意?」二哥問著。
春蓮……春蓮……是五哥成人禮的對象。五哥他迷戀上成人禮的姑娘了?
「春蓮?你怎麼提起她了?」
「南臨男子要是意志不堅,會迷戀成人禮的對象一陣,畢竟是第一個教導情愛的姑娘,這是情有可原的,但,凡事該適可而止。長慕,你出國前,將她劣民戶帖移到京師,讓她搬到京師花街有更好的生活,對她已是恩同再造,何必再連系?」一頓,徐二不以為然又道︰「這幾日她的婢女天天托門房送帖子,上頭寫著如果徐五少趕在女兒節前回京,可為她過女兒節。南臨女子不分劣民,都能過這女兒節,只是清白家世的姑娘年滿十六,過了這一生一次的女兒節,一生將會順利成長,嫁個好夫婿,日後平安幸福到老。花街上的花姐兒年年都可過女兒節,如果射中她們的玉佩,今年必是她們衷心服情的入幕之賓,你……要好自為之,定平是個好姑娘,至少,別讓她知道,她脾氣硬,不見得能容許。」
「二哥的意思是,跟定平成了親,我就可為所欲為,盡情上花街?」他漫不經心道。床上的人動了一下,他坐在床緣,回過頭看去,阿奴棉被一角被掀,露出她交疊在月復部上壓著暖石的雙手。
暖石自布里露出一角,極易灼傷肌膚。他又湊過去些,替她包好暖石,再將她雙手放入袖里,他輕輕噫了一聲,見她右手扎著帕子,明顯有傷。
他將帕子打開,翻過她的掌心,有一道稍稍明顯的刮傷,但不嚴重。這帕子不是昨日她在學士館前跟人搶回的那條,這分明是塊男人帕子,上頭也被她的盜汗弄得微濕,她腰間內袋里露出另一角絲帕。
他毫無廉恥心,直接抽出那半面絲帕,攤開一看,怔住。
大魏紅線繡的蝙蝠絲帕。
他眼皮一抬,正好對上意識不清明的美眸。
她雙頰無比嫣紅,猶如在似雪的頰面上下了兩坨極重的艷色,一雙美麗的黑眼眸如今張得極大,憤怒地瞪著他。
她嘴巴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但他讀出那兩個字。
——我的!
他半垂眼帝,隱隱有了舒心暢快的笑意。他輕將絲帕折妥,小心歸回她腰間。
「好了,還你了。」這句話像顆定心丸,她眼皮又漸漸合上,不安穩地睡去。
他笑著替她掖好被角,沒讓她受冷,才轉過身,就見徐二古怪的眼神。
他食指移到嘴間,低聲︰「二哥,出去說話。」
兩人走到門外,徐二注意到老五輕輕掩上門,便道︰
「前兩年阿奴到城里衣鋪子,踫見春蓮的婢女金兒,可能是花姐兒跟阿奴炫耀,教衣鋪子的人偷听去,後來傳出來你成人禮足花了三天才完成,這事京師人都知情的。長慕,我從不知你迷戀那花姐兒到這種地步!」
「三天?」徐長慕揚起眉,十分冷靜。是誰這麼看得起他?他淡淡道︰「我離開南臨前,除了欠上的父兄恩情沒法還外,我欠其他南臨人的一一還個清楚。我視春蓮為恩人,將她戶帖轉到京師,就當還了這份恩情,從此視同陌路。」
徐二一怔,接著想起他的性子,點頭。「確實,你不喜欠人,更不愛婆婆媽媽的,總要還清了,才會了無牽掛的走,他日那人有難,你也不會回頭。你跟定平是要開枝散葉的,可不能對她搞對春蓮那一套。」
徐長慕意有所指看他一眼。「二哥,你真確定是我跟定平一塊?」
太深奧了,徐二心里忽地冒出此念。難道聰明人說話,他徐二有障礙听不懂?徐二表面不動聲色,不想讓自己的兄弟看穿他低下的程度。他暫且放下這個話題,指著皇宮的方向,說道︰
「听說,昨晚夏王跪在陛下寢宮前,那時大雷雨開始下,陛下居然對他這個皇子不聞不問,中間雷雨不斷,更有大起之勢,雷火令得三大殿走水,半時辰後方滅。而後,大鳳公主親自赴陛下寢宮前與夏王低語一炷香後,夏王這才離去。夏王臨去前,對著陛下寢宮說道︰兒臣知罪,此事再也不提。從此以後,我與她,各自行道。」他轉向徐長慕,再道︰「今早欽天監連忙入宮,提到此番雷雨南臨少見,又連擊三大殿,這是不祥之兆,極有可能南臨皇室貴族間此刻有人正犯著天理不容的事,這才叫老天懲罰,要是不阻止,南臨必有大災。」
「欽天監如此說法?」
「都是些老人說的,年輕一代指眼下一派盛世,哪來的不祥?哪來的天理不容?都是皇宮建殿時,屋角過高,又無避雷設備,自然易遭雷擊。這避雷設備是什麼?你在外見多識廣,听過嗎?」
徐長慕隨口道︰「在大魏,早有防雷的宮廷建築。是其他國家太過落後,這才引為鬼神之說。南臨此次雷雨,若在大魏發生,必會歸在建築之故。」
徐二心里為他感到驕傲,但仍是強作硬漢面無表情。那些欽天監老頭居然比不過徐家老五,嘿!
「有人心里有鬼哪。」徐二說著︰「昨晚在陛下寢宮里的幾個小太監都被處死了,我最多只能探到是夏王沒料到隔牆有耳,有人將夏王要娶阿奴為妻的話傳了回去。」
徐長慕略是吃驚地瞥他一眼。「……阿奴允了麼?」
「我哪知道?我見他們平日相處,阿奴言談根本不把他當對象,我也不會想到夏王會對阿奴有了情意,只盼陛下別以為我們在背後推波助瀾,亂他們皇室血統就好。」徐二一頓。「趁著欽天監有此說法,大鳳公主順道提起夏王與羅小姐的婚事,可趁此讓南臨迎迎喜氣,南宮皇室子息甚少,連大鳳公主成親後也未有喜訊傳出。夏王與羅小姐的婚事本是眾人樂見其成,更是陛下的本意,于是夏王在今早也允了。」
徐長慕思量半天,才問著︰
「昨晚夏王跪在寢宮前,大鳳公主對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