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他在想法子讓她受孕呢?六年已過,連個影兒都沒有,他偏只笑道不急。
他不急,百官也假裝不急。既然這些人都不急了,她還急什麼?
溫泉里的熱氣薰得她昏昏欲睡。以往,宮里這溫泉她與李容治都沒空來泡,只有大婚後她好奇溫泉獨自來泡了一回,後來太醫說多泡溫泉對身子好些,李容治三不五時提醒她,她這才把看奏折的時間留下一半來泡。
她合目養神,心思轉到政事上頭,有足音接近,她也沒問是誰。
「徐達,泡得過久了。」
她一怔,張眼看見金色龍袍一角,再一抬頭,正是李容治含笑看著她。
她環視白煙裊裊的溫泉池,宮女全數退了出去。
「我泡了這麼久?到陛下入寢的時候了嗎?」她訝道。
他笑著應了一聲,取來細軟的長方毛巾,道︰「快起來吧。」
她黑臉紅了紅,咕噥一聲︰「你何時連我這些小事都在注意了?」她深吸口氣,大方地爬了出來。
溫暖的毛巾立時裹了上來。
她嘴角隱約藏著笑意,再對上他溫柔眷戀的目光時,微地一愣。
「陛下?」怎麼這樣看她?
他回神,笑道︰「沒事,只是近日見你時常笑。以前你也常笑,可不如現在……笑得甜蜜。」
她詫異地模上嘴角,不好意思笑道︰「我倒沒特別注意,可能是偷懶的時間多了,就放松了些。」
他笑著幫忙撩挑著她的長發披在巾上,拉過她被溫泉泡得極為滑潤的手,往長榻走去。
她補上一句︰「也有可能陛下英明。這一年,陛下盡情放松許多,我見了心里一歡喜,就容易甜蜜起來。」言下之意還盼他多多放松些,不要逼自己太緊。
他笑著,取餅玉梳,讓她坐下替她梳開及腰黑發。
徐達心頭跳跳,確認四周沒有宮女,不然這實在是……她心里很愉快啊!
「冷麼?」他柔聲道。
「不會,我還怕陛下待在里頭熱呢。」
「四下無人時,叫我容治吧。」
「……嗯。」她懷疑嘴角翹得不成人樣了。她心里像食了一桶蜜油,靜靜享受這一刻寧靜。
「徐達,你也覺得以往我逼自己太緊麼?」
她沉吟一會兒,笑道︰「陛……容治,你心里本就比誰還要清明,這樣的君王若身邊有一世諫臣,要你走上昏庸之路也很難。」
她想起那天她在殿前听他歷聲要那些畫中美人入棺,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
她略略遲疑,轉頭看著他,柔聲道︰
「治國是長遠之路。弦過緊則易斷,現在你身邊有我,我時時替你盯著看著,將來明君身邊自有賢臣,大魏的畫不都這樣說的麼?有什麼君王就能吸引什麼樣的臣子,這話應該不假。」
他輕輕地笑了笑,放下梳子,道︰
「你說得對。我這樣的人既能讓你心甘情願地回來,不必折你雙翼你也願意陪我一生,想來我這人還不錯。我不必逼自己死緊。」一頓,又道︰「你可沒忘你當日承諾吧?」
徐達心地軟澀,重復當日殿上承諾,柔聲道︰
「我願允李容治,除非徐達命盡,否則不管我流落在哪兒,一定都會回到李容治身邊。
語畢,她見他清俊面上隱隱蕩著無盡的歡愉,明明她也該跟著感到高興,但此時鼻間發澀,心里略略疼痛起來。
她目不轉楮直看著他。他笑著,輕輕褪去她身上的毛由,細細觀察一會兒,揚眉笑道︰「長肉了。雖然夜里模得出來,但實際看仔細才能確認。」
「……」她臉紅,失笑。都一年了,不長肉才怪。
他怕她著涼,立即替她穿上一層層衣裳。她直看著他,他面上含著醉人的笑,手指靈巧地幫她層層系結,在為她套袖時,細心地不讓她的手臂擦上袖尾刮人的金扣。
她痴痴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神色間隱著細微滿足。她心跳沒有因此加快,反而心底清澈明淨如鏡,令她想起她早該做的一件事。
她欠自己的,欠他的!
「這發還略濕,別扎,省得鬧頭痛,待會讓宮女替你披上連帽披風。好了,走吧。」他笑。
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李容治,你閉上眼。」
「嗯?」他笑著。
她直盯著他,唇瓣一揚,慢慢繞著他,低低吟唱起︰
「我有寬闊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模?我有足夠的腿力讓你快活,床浪千百搖蕩難分舍,別讓我思你度日如年啊……女郎徐達,西玄徐家人,今日與你邂逅,但願與你相愛纏綿,郎啊你願意否?」
她停在他面前。他眼眸仍是閉著,嘴角泄出的喜色不盡,比起當年他登基時那眉眼俱笑更勝七分。
此時,是他李容治真真實實的喜悅。
她鼻間一酸,靜靜落下淚來。
「……我李容治自是願意。」他無比慎重而愉悅地答著。
傾刻間,她撲上前,用力環住他的勁子。
「李容治!西玄徐家徐達,此刻起,便是跟你一世不分離的鴛鴦!」
第16章
數百年後——
「……說起那把金刀啊,歷代皇後中,只有那個唯一稱之皇後陛下徐達才能拿起,但金刀帶煞,她一生之中真正拿起來時只有三次,一次就是九重宮門之變,一次是北瑭探子謀刺大魏皇帝,最後一次則是與北瑭交戰時。她的身邊有少年將軍秦瓊玉,這人可是猛將,為大魏立下許多汗馬功勞,同時也因他的出現,大魏盛世定要有的鐵三角——帝,後,將,雙王共政,神將闢土,在天德帝時期算是實踐了。秦瓊玉曾因西玄出身遭人非議,但在大殿上他只道︰皇後陛下是哪里人,他便是哪里人,哪天皇後陛下想成為南臨人,他自隨了去。當下皇後只是笑笑,問著眾臣道‘那,諸卿說徐皇後是哪兒人呢’,從此,再無人敢說秦瓊玉出身。各位,瞧,這是金刀的畫像,這把刀連少年點將秦瓊玉,以及他師父烏桐生都拿不起來的。」說書的中年人有著兩撇胡,為了讓人身歷其境,特地攤開備好的畫軸。
這間酒樓共有三層,一樓場地頗寬,二、三樓中空成圓弧,雅客坐在圓弧旁的桌椅,居高臨下往一樓那說故事的先生看去。
畫軸上確實是一把金刀,而且還是一名女子拿著金刀。
這幾百年前的事了,說書人常說,大伙也听得沒什麼新意了,難得見有人這麼斬釘截鐵拿出金刀圖來,目光都不由得盯在那刀圖上。
「咦,這個女人,若非是皇後陛下徐達?」有人好奇問。
「正是!」中年人笑咪咪地。「在朝政上的處置上,徐皇後較天德帝狠辣,便有天德帝扮白臉,徐皇後扮黑臉之說,故徐皇後也被人稱之黑臉皇後。」
「看起來是個道地的大魏美人啊。」眾人交頭接耳。「就是膚色黑了些。」
「有這麼黑嗎?這簡直跟黑炭沒兩樣了啊,我記得沒那麼黑的,長得也不怎麼像啊。」有人這麼說著。
中年人聞言一怔,抬頭看著這名說話的年輕姑娘——她蒙著面,但眉目秀麗洋溢著青春,眼角無皺,約莫十八,九歲,她穿著大魏女衫,站在畫前負手偏頭打量畫。
他想起來了,這年輕姑娘是坐在一樓東邊角落的那桌里。他不太高興道︰
「姑娘要砸場,可也要以真面貌示人,蒙著面算什麼?」
她抬眼看他,詫笑道︰「先生不知大魏女子出門都是蒙著面嗎?」
那中年人避開這話,轉而道︰
「……這幅圖是老天祖傳下來,你說你皇後不是生得這樣,你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