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道︰「李容治,你心里有我,是因為喜歡我,你知道麼?」
「我怎會不知?如果不是心里喜歡上你,我怎會強逼你走在我身邊?」
徐達幾乎有片刻動搖了。
她咬咬牙,用力扯下錦布,隱有水光的美目對上他的眼瞳。
從頭到尾該令人迷亂的歡愛,他卻一直專注在她神色細微的變化嗎?就為了說服她麼?
她心里一個發狠,道︰「如此良宵美景,何必扯些喜不喜歡的事?」語畢,她使了巧勁,趁他不備,將他強壓在床,反客為主,牆上交纏的影子立時也跟著顛倒過來。
得不到他的心,得了他的身子也好。
得了他的心,卻只得到一半,那……身子還是照得的好!
快四更時,好忽地張眼。
屋子黑沉沉的,燭火早已滅去。牆上的人影與黑暗融合,再也看不清她與李容治交纏的身影,但此刻她卻覺得自己被抱得死緊。
唔,不只他抱得緊,她回抱的姿勢也挺使力的。兩人肌膚早已降溫,她抿嘴一笑,非常喜歡這種相互依偎的錯覺。
沉穩的鼻息持續落在她的面頰,她這才發現她一直抑著臉入睡,就為感受他的生氣。
她嘴角又揚,反正只有一夜,自然要好好珍惜一下,可惜已經快四更,要不,叫醒他再讓良宵延長一點也不錯。
她輕輕要拉開抱住她腰的長臂,忽地,她感覺他動了下。
「嗯?」
那聲音沙啞得令她再度想入非非,她不由得模黑吻上他的嘴角。
他似乎要將她壓在身下,她興致勃勃,完全不介意多得他幾次,哪知他一頓,問道︰「何時?」
「……快四更了。」她沮喪了,果然他又躺了回去。接著她振作笑道︰「我口渴,下床喝個水,你再睡睡吧。」他意志力驚人中了,就算偶爾放縱也不允自己過頭,說了四更就是四更結束一切。
他應了一聲,柔聲道︰「天冷,床旁有披風,披著吧。」
「好。」她笑著,下了床,替他蓋上被子。等听見他均勻呼息後,這才到盛水的臉盆旁,細細用冷水擦了擦身子。
接著,她又取出備好的干淨深衣換上。
她不是不肯再換回大魏女衫,而是她穿了二十年的連身長衣,連眼楮閉著都能穿得妥妥當當。她瞟向床上,眨了眨模糊的目力,方才听他聲音帶有倦意,此時此刻恐怕他又入睡了,但他一向淺眠……
她坐在凳上,靜靜地在黑暗里聯著他一會兒。她嘴角愉快揚起,細細品嘗著昨晚的旖旎春光。
能得全部的身心固然是好,但,不得心,得了身也好,果然有它的道理在,原來,大魏還是有厲害處,以後連戲都不能小覷。
她笑咪咪地,非常有耐心地讓昨晚回憶陪著她一陣,直到她猜測他應是驚不動了,這才起身繼續模黑拾起他地上的衣物,一一折好,放在床頭。
她順手解下床幔,有些歡愛的氣息飄過鼻間,她不害臊反而笑容擴大,可惜昨晚她比他早睡些,要不就能見到他睡著的模樣,以後也好幻想幻想……
她盤算著,四更要到了,她不如出去吃個夜宵,等她回來時他也應該走了。
她尋思片刻,又怕他起床時烏漆抹黑的,遂點了燭火,將燭台移到椅上,讓高大的桌子掩去大部分的光芒。
她自腰間掏出備好的字條擱在桌上,上頭寫著她去吃夜宵了。她還不至馬上走,總要等到他國事繁忙到一個月都不出宮門時,她才一走了之,到那時千山萬水任她游歷……她等了等,始終沒等到心里那股遠走他鄉的興奮感。
她暗嘆一聲。她不再回頭,來到門前,輕輕一推——
她美目瞪大,心里無比震撼。豈只心頭震撼,她連身子都猛然一震,虧得她鎮定功力極好,否則,就差那麼一點,她就要月兌口噴出血了。
她冷靜地閤上門,偏頭沉思一會兒,深吸口氣,再開門輕聲笑道︰「喂,你們剛到吧?陛下不小心睡著,我想再晚些……」
「臨秀,在下錢臨秀,日前封為御前帶刀護衛,我們已在此守候一整夜。」臨秀試圖平靜地說,但清秀的臉蛋滿面通紅,似乎頗為尷尬。
徐達當作沒有看見他——這人,在九重宮門前被她誤以為斷氣,哪知他根本一息尚存,事後她前去探望,卻听得這人在跟他老父狂笑︰「當下我心知我重傷在身,是幫不了陛下了,反正命懸一線,死了便罷,沒死的話,若大皇子真害死殿下,我也是死路一條,索性就在二姑娘面前裝作必死無疑,求她拚死力助陛下。」
她的臉剎那青綠了。
當錢臨秀看見她帶補藥出現在門口時,面色也青綠了。他吶吶道︰「二姑娘切莫難受,咱們下棋,什麼棋子都可以拋,只求保帥,若是帥死,那真是全盤皆輸。如今你將要是皇後,而且還是歷代從末有過的金刀皇後,將來只有他人保你,不再有你保他人之事了。」
那滿面的愧意,讓她發作不得。他跟著李容治在西玄,自是明白她在西玄隨時都可被人丟棄利用的處境,但,他與李容治依舊在利用她了。
他們身在棋局中,萬不得已,而她,始終在棋局之外,心里想著,不管是誰,都萬萬丟不得。
錢臨秀輕咳一聲,回頭看看那樓梯間一排內廷老宦官與女官,低聲道︰「煩請二……煩請皇後陛下,待得陛下清醒後,叫喚一聲。」
她立即掩上門,接著,她來到窗前,一開——
默然無語。
窗外是小巷,天色尚末清明,她完全看不清有沒有人,但自幼學習的武擊之術也已經讓她察覺小巷密密麻麻立滿了禁衛軍。
讓她……插翅也難飛嗎?
白絹!
她回頭,疾奔向床,才撩開床幔,就見李容治已穿妥衣物,白絹就在床上,上頭還沾著血……
她伸手欲搶過,卻見他動也沒動,就這麼定定地凝視她,仿佛在怨好狠心……她狠心嗎?她……只是、只是……
「……你早就這麼打算了?」
「你托人送信來,我就已經猜到了。」李容治輕啞道︰「如果你沒這份心思,我萬萬不會如此做,但,這般做了也好,我……令你受得的委屈夠多了,不想你再在這上頭受屈。大魏後妃本就不多,關卡更嚴了些,女官在大婚前檢視你清白身,大婚當晚,床幔外六名老宦官候著,就等著後妃破身驗絹,再次確認清白。」
她臉色微變,難以想像昨晚要有人站在床外等著,她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李容治又道︰「我道你是西玄人,不適大魏這種規矩,加上宮里人明曉金刀意義,自然對你另眼相看,于是就稍稍破例一回,以此絹為憑,你夫為證,此房不通第二門,老宦官與女官在听不到咱們歡愛的門外候著,等交出此絹後,你已實質為後,只是名分待到大婚後才定下罷了。」
她面色發白,慢慢地坐在床緣。
「陛下……如此犧牲色相……」她苦澀道︰「就為了逼我麼?」
李容治望著她,忽道︰「喜歡一個人,如此苦澀麼?我卻道,喜歡一個人太危險了。徐達,我心頭有你,卻非無可自拔,若放你走,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想到未來帝王之路獨行,就覺萬般孤寂,令人難以忍受。如果你願放棄你這一世的未來,與我相互共行,來世我就走你想要走的路,可好?」
她搖頭失笑︰「陛下,真有來世,我願這一世我所認識的人都不要降生在我的來世里,與我攪和著。」她看向他黑得不見底的眼,笑問︰「若然我不允呢?陛下,你正值壯年,要再喜歡上一個姑娘,也不是難事啊。有她聯你走這條路,你又何必委屈求全賴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