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總是理智多過感情,我不想面對的事,你偏逼我面對!」
「……是啊,這幾年妳心意還能不改,著實令我松口氣。」那聲音,如清風,拂過伸手不見五指的屋里。
她眨眨沾了點淚珠的睫毛,嘀咕道︰
「就是不知道師父有沒有變心。」
「我有嗎?」那聲音帶點溫暖,還有點疑惑。
她忍不住笑了。「說起來,師父也挺倒楣的。皇帝老頭年老才有皇子,好不容易輪到你要帶我回封地了,他又死了,哎,師父婚事一波三折,可不要再拖下去才好。」她從被里伸出小指,輕輕勾住他放在棉被上的修長手指。
「我自然不會讓它拖的。」長孫勵答著。
他不拖,那等同她的婚事也不會拖,師娘的日子可期。她從十歲等到十二歲,沒想到沒當成師娘反當了小柄舅,本以為很快可以隨師父回封地,不料皇帝老頭又死去。
她一點也不喜歡那老頭,卻也知道天朝不能一日無主,小皇帝才幾歲,哪能威懾朝堂,所以,她願意陪師父等,等到小皇帝成人,他們便一塊逍遙去。
她又嘆了口氣︰
「我听趙子明道,其實人心是很容易變的。師父的心,算是難能可貴了吧。」
又是趙子明?長孫勵將這蠶繭拉得更近,不意外地聞到她身上淡淡冷冷的馨香味兒。
她身上,總是有這氣味,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尤其夜里味道更明顯。
偏偏她少年時夜里老愛闖進他的寢樓里像個野霸王一樣霸住他的床,讓他既頭痛又無奈。
「師父,你道趙子明會娶幾房呢?」
他攏起劍眉。「他娶幾房干妳何事了?」
「我很關心啊……」龐何語氣一頓,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她這只蠶繭殼好像月兌落了,有人的手臂改伸進來環住她的腰。「……非常非常關心!」她試探了一下,發現自己完全被拖進後面那人的懷里。「……師父,我能不能面對面,跟你談,趙子明的事呢?」
「……趙子明怎麼了?」
成功!
她輕咳一聲,很自然地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的。雖然師父有點高,但躺在床上時絕對沒有高矮之分。她看不見師父的面容,但也知道他正凝神傾听。
「師父,我正在研究趙子明跟師父之間的差別……」她吞了吞口水,忽地仰頭,吻上……是鼻子!可惡!明明想對準嘴巴的。
「勤之!」一頓,面容異樣,語氣嚴厲︰「勤之!」
「師父你又點我穴!」
長孫勵將她滑進他衣內的手放回去,又把她的長腿自他的腰上推回去。他咬牙道︰「這里是佛門淨地,妳想什麼妳!」
「既然是佛門淨地,師父干嘛跟我同睡一床?」她頑劣道。
「妳是要我離開麼?」
「不要不要!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她連忙道︰「師父,是我不對……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只是想……想……親近師父一下……」語氣有點委屈。「人成長,做什麼都受限。小時師父總是會抱著我,長大了,你正視我的時候卻是有限,我明白師父心里有我,但總覺得師父太過克制自己了。」
長孫勵半起身子,見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像怕他跑了似的。
他長嘆口氣︰「我不克制,妳現在還能當妳這一身無事輕的小柄舅麼?還不讓人瞧出妳是女兒身嗎?」遲疑一下,撫上她的臉頰。「妳道我是為何選擇這佛門淨地的?」
她一愣,驀地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不在佛門里,師父就會克制不住嗎?她眼波流轉,咕噥道︰
「這地方,我也不覺得多清淨……師父你可以解穴了吧?我不亂來就是。」
長孫勵當作沒听見她這話,躺回床上,但也沒硬要扳過她身子去面對其它人偶。
她直直看著那隱約的身影,又惱又氣又有點……心疼她師父。
「勤之,妳說,咱們像不像在墓室里?」
龐何抖了下。「師父,你在說笑啊……」有一天,她絕對是要報仇的!這樣整她,他一說,她倒真的覺得他倆躺在棺材里,外頭都是人偶在陪。
「妳很害怕?」
「怕……怕極了。」連聲音也顫顫,眼淚快冒出來了。
「既然我都在妳身邊了,妳還在怕什麼?」
她就是怕啊!
「勤之,妳仔細想想,妳是真的在怕人偶麼?」
她沉默了。
良久,她才輕聲道︰
「小時候我躺在床上總氣著,為什麼大家都好好的,我卻不一樣,我怕眼楮一閉上,就看不見爹娘跟師父了,就算是我現在身子好很多了,那種明天說不定就走的觀念已經無法拔除了……師父,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後的世界,連皇上一死都要人陪葬壯膽,何況是我呢?萬一,那里只有我一個人呢?萬一,我在那里連思念你們的能力都沒有呢?書上總是說人死了,痛苦的是活的人,可是卻沒有人想過,死的那人的感覺呢?那人也是很害怕很害怕的啊……」人偶總是跟死亡兜在一塊,她當然一看會害怕。
長孫勵把她摟進懷里,拂過她長長的青絲。
「師父不怕嗎?」她紅著眼眶,低聲問。
長孫勵柔聲道︰
「我當然也是會怕的。」
她愣了愣。「師父也怕?」一點都不像。
「我以前不也跟妳提過,妳年紀終究小我數歲,它日我不幸早走,不走生人殉葬那一套,妳好好活著,讓幾個人偶陪我就成。」
這也叫怕?她一臉疑惑。
「書中不都寫了麼?人偶是生者化作的思念,那里頭的人偶,必有妳對我的思念,有這就夠了。」他彈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我就當它是咱倆的媒介,妳對我思念有多深,那人偶對我就有多重要。勤之,當年妳不是在老太傅墓室里放了許多人偶嗎?那里頭難道沒有妳藏著的思念嗎?」
「……那是我要嚇唬我爹的,誰教他老是嚇我。說不得那些人偶,此刻根本毫無用處。」
長孫勵抹去她頰上淚珠,依舊是溫笑道︰
「那,以後我來告訴妳那到底有沒有用,妳不必害怕,到那時,我呢,就等等妳吧,省得妳老是胡思亂想。」
「……師父,你解我穴吧。」
他微微笑著。
「我流鼻水了……不能擦……」
他掩不住嘴角笑意,幫她擦著眼淚鼻水,但還是沒有要替她解穴的打算。他要個不小心,說不得兩人的洞房真要發生在這佛門里了。
扁看這些年來,就知道他克制力絕對不弱,但如果這小霸王想硬上弓,他不見得能抗拒得了。
「師父……」她眼淚汪汪,非常之可憐地看著他。
他輕咳一聲,撇開目光,知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這丫頭……明知她容貌絕麗,若是平常男孩子氣重也就算,這楚楚可憐樣絕非常人挨得起,偏偏這丫頭愈大愈會對他使出女孩子的絕招了。
「師父……動也不動,很麻的呢。」繼續用大眼望著師父。
「妳是要解穴對著外頭的人偶呢,還是就這樣躺著?」他聲音力持平靜道。
她抿抿嘴。「那……不解穴,師父再抱緊一點,我喜歡听師父的心跳聲。」
安全範圍,可以接受。只要這丫頭不亂動,一切都屬于安全範圍,再者,他何嘗不想呢——
他緊緊地抱住她,讓她埋在他的懷里。
那帶著垂涎香氣的嬌軀就在他懷里,令得他心動著,令得他想一口吃了她,讓她真的成為自己的人,便再也不會想其他男人了。
他捂住她的耳朵,沙啞道︰
「龐何,妳若是愛上其他人,我也不放妳走!」這樣的獨佔欲想要宣泄卻無法找到出口,不想讓這個從小敬他愛他的小徒弟知道他的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