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令我驚訝。」他笑︰「妳不問,梅貴妃的事嗎?妳不責怪我利用那三名縣令之死,成功緝拿布政使?不問我,江興一帶老國丈的人馬下場如何?」
她安靜一會兒,輕聲道︰
「三名縣令確實無辜枉死,東方兄,你緝拿布政使,用不著以人命為餌。」
「誰說是無辜枉死?」他故意用無辜的表情面對她︰「如果他們不放著縣內政事不做,跑來逢迎巴結,布政使絕不會把主意打到他們頭上。」
她攏起秀氣的眉,沉默不語。
東方非收起向來輕佻的口吻,有意無意地說明︰
「我也不瞞妳,我再神機妙算,也算不出布政使會以三條官命來陷害我,官場游戲就是如此,哪天我當真失勢了,這些地方官員絕對會競相來踩死我,一如他們對付失勢失權的布政使那般。」
她當了快十年的官,當然明白此理,只是親眼目睹官員互相謀害,她還是無法認同。她啞聲問道︰
「梅貴妃的殉葬呢?東方兄,先前我思前想後,除非喪家之犬主動挑釁,否則你是不會趕盡殺絕的。從頭到尾,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吧?她到底犯了什麼罪?」
東方非莫名欣喜她的詢問跟了解,坦白告知︰
「她未盡子之孝,不該任老國丈在朝中作威作福,不該默許她的親爹上呈奏折——先皇長生,萬晉年號永不結束,永廢太子。妳現在可以數一數,朝中當年聯名共奏的官員里,現今有多少還在原位?」他笑得十分暢快。
她聞言,內心一陣陣寒涼。東方非這簡直是在明示,這一切都是當今聖上的作為,就因為曾有人反過他。
「冬故,妳何必為他們想呢?照妳的理念來說,是官就該為民謀福,但他們選擇保住自己而聯名上奏,這樣的官,消失在朝堂,妳該感到快慰才對!」
「東方兄,請你告訴我,當今皇上真無容人雅量?」她十分認真地問。
他注視著她半晌,難得語氣平和地說道︰
「一國之君,並非聖人,他也不要容人雅量,良臣進諫只會阻礙他的作為,冬故,妳讀過書,看過許多良臣賢君的故事,妳以為這些故事都是真實嗎?那也不過是後世編造的美談罷了。一國之君,要的是什麼,妳還不知道嗎?」
她咬住牙,閉了閉眼,低聲道︰「東方兄,江興一帶忠于老國丈的地方官,已經沒有未來了吧。」
喜色流露在他俊美的臉皮上。他選中的直丫頭,果然有屬于她的聰慧在,只是在她義兄面前失色了。他笑道︰
「妳想對了。不管我有沒有挑撥,當日官園里的地方官都不會有好下場了。怪就怪在他們一開始選錯了邊,我才出水榭,大批兵馬就已出現,布政使確實照律法,但巡撫沒有預先知情,怎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聚集兵馬呢?」看見她緊繃著一張小臉,他又忍不住笑道︰「冬故,妳有妳審案經驗,我也有我的為官之道。這世間就是如此,如果妳徹底失望,那麼妳可以避世隱居,永不理睬這些丑惡之事。」他有意無意鼓吹著,鳳眸帶抹光彩。
她注視他良久,用力嘆息道︰
「東方兄,你的激勵,小妹感覺到了。雖然這是你慣用的手法,不過小妹還是希望你能夠用稍微平和的手法。」
他聞言,笑不可抑︰
「我試探妳,妳偏要說激勵。好吧,那麼我就用稍微平和的手法激勵妳好了。」他興致勃勃,做出一件從他看見她的女兒味後,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阮冬故先是一怔,而後發現他扶住她的後腦勺。
突然之間,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等等,她嘴唇很痛耶,連涂藥都痛得她掉眼淚……溫暖的氣息夾在夜雨的寒風里迎面而來,他吻上她的唇瓣。
有點疼,但她還能接受。鼻間是東方非的氣味,以往聚少離多,還真不知道他的味道,直到這六天,她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嗯……兩人接吻也不止一、二次了,也曾共躺一床過,這樣她還算清白嗎?
她是無所謂啦,就算它日一拍兩散,她也不會去找其他男子,她想,如果她跟一郎哥、懷寧過了五、六十歲還各自未嫁娶,那就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吧。
她這一生,累兩位義兄許多。他們總是義無反顧地當她的後盾,任她去完成她的理想,她多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報兩位義兄……
東方非仿佛察覺她的不專心,不悅地加深這個吻。痛痛痛,他故意吻住她的傷口,還扣住她的後腦勺,強迫她承受他的深吻。
她也不遑多讓,忍著疼痛,與他唇舌糾纏到底。不知是不是刺痛加遽,讓她心跳加快,總覺這個吻跟之前又有不同。這一次,他帶著十足的霸氣侵略……
不知不覺中,他接過她的傘,替她擋住了斜飛的大雨。他的吻巧妙地轉為挑逗,直到她呼吸有些不順,難以自制時,他才依依不舍離開她帶傷的唇瓣。
他低笑,見她小臉依舊倔強,眼神卻帶點迷蒙,他滿意地撫過自己的嘴唇,指月復染著她唇間的鮮血,他淺嘗一口,笑道︰
「冬故,我這激勵妳可滿意?」
她眨了眨眼,逐漸回神,杏眼圓睜。
他哈哈大笑,將傘交給她,輕輕撫過她嘴唇又裂的傷,見她一臉吃痛,卻不肯退步,他心里大樂,道︰
「妳回去,記得涂藥,可別再弄疼自己。」
她弄疼自己?她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他發泄。
他笑著入轎,又探出頭來,對她笑盈盈道︰
「冬故,人人忙著選我這頭站,我卻早選妳那站了。我今天心情真好,這全是妳的功勞,今晚我可要好好回味了。青衣,起轎了。」
「等等——」她一說話,又痛了。暗惱東方非,卻還是把手里的傘交給青衣。「青衣兄,你帶著傘吧,回程路遠了,小心受風寒。」
「不——」
她大剌剌地揮揮手,笑道︰「我家就在眼前,跑兩步就到了。」
東方非看她一眼,道︰「青衣,你就收下吧,不然今晚可別回府了。」
她將傘交給青衣,低頭看向轎內,笑道︰「東方兄?」
他挑眉,曖昧笑道︰「怎麼?妳終于迷上我,打算隨我回府,共度春宵嗎?」
她不把他露骨的言語放在心上,眉開眼笑道︰
「多謝你專程前來解釋你在官園的所作所為,我會將這份情義惦在心里的。」
他聞言明顯一怔,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就將轎簾放下,同時傳來她的大笑聲。
「青衣兄,你們回去時,多加小心了。」她忍著笑︰「告辭了,東方兄。」
夜里大雨不停,答答答的,竟然無法掩去她快活的長笑聲。
「爺?」
「起轎回府吧。」東方非心不在焉地吩咐。
什麼他專程來解釋?是她多想了。他來,只是不想避嫌;他來,只是讓她搞清楚狀況;他來,只是給鳳一郎一個暗示加挑戰;他來,只是想……想……
他瞇起鳳眼。這簡直是莫名其妙了,他何時得跟人解釋他的作為了?握緊扇柄,不願承認這項事實,但又因為她快樂的笑聲而感到心情愉悅。
這分明等于是他……
「青衣?」
「小人在。」
「我是不是老了?」
撐著破傘,青衣面不改色道︰「爺哪兒老了?任誰都覺得爺年輕俊美。」
「我理外貌做什麼?我說的是,我的心境。」
「怎會呢?爺對有興趣的事情一向……不遺余力,不像是心境老了。」
「是啊,對付布政使,我游刃有余,雖感無聊,但有那頭小獅子陪在身邊,可撫平我內心的厭煩……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