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圖?歲爺,你應該明白有圖不可以信賴,因為他是……」
話還沒說完,就見歲君常面帶無聊地打岔道︰
「那外地姑娘呢?被關進大牢了?還是已經橫尸在亂葬崗了?」
「萬姑娘在礦場呢。歲爺,您忘了嗎?您吩咐縣府簽下轉讓文,將重刑犯萬家福轉為歲家礦工,以工時折刑期,一離開歲家礦場就得關進大牢服刑。」
「重刑犯?」
「事實上,是死刑犯。」老大夫嘆息。
深邃的眸瞳亮起一絲戾氣,在老大夫目睹之前,硬是抹去。他道︰
「連我這受害人都還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縣太爺倒是迫不及待將一個外地姑娘列為死刑犯了,有圖能在他爹手下搶下這條命,也算是厲害。」
「歲爺,那外地姑娘明明不是——」
「你有證據證明她不是?」
「……沒有。」老大夫無奈說道︰「不過,要縣府簽下轉讓文,前提必須萬姑娘已被判罪,但萬姑娘不肯畫押,最後、最後是有圖硬拖著她的手畫押,把個大姑娘的手臂活生生拉月兌臼了……」
她的手臂是斷了還是多了一只,他一點也不在乎,只道︰「那是她自找苦吃。老大夫,你可以回去了,我要上礦場一趟。」
「爺,你體內毒素尚未排盡……」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听見驚喜的叫聲從大門一路傳過來——
「老大夫,歲爺醒了沒?好消息、好消息來了!」年有圖奔進房內,差點撞上他最崇拜愛慕的爺。「歲爺!你醒了!身子好了嗎?能行走如常了嗎?」
歲君常看他一眼,不問反答︰「什麼好消息?」
「您瞧,銀二少的設計圖送來了!」年有圖熱情地呈上包裹。「我剛過來,瞧見門房要送過來,我就順道帶過來了!爺,銀二少的設計一到,咱們就能開工了,這一次不知道會帶來多少利益?」
想來就快活。常平縣不僅生產質地極好的銀礦,連常平縣的銀飾也是官夫人的最愛,可以說是天下四方,只要與銀有關的,常平銀若自謙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了。
「這次銀二少雖然晚了幾個月才送來,但總算是及時雨……」年有圖欣慰地說。
「你這麼感動,要不要寫封信感謝他?」歲君常打開包裹,首見的就是一封書信。
他神色不變,內心卻知不對勁。
設計銀飾的銀匠雖然與歲家保持長年的合作關系,但從來沒有什麼交情可言,對方每回只有設計圖送來,不曾見過信件。歲家的純銀、江南銀二少的設計,創造了獨一無二的銀飾,為了各自贏得名利與權勢,就算沒有交情,也有互蒙其利的默契。
歲君常一目十行,面無表情地閱讀完之後,嘴角冷冷揚起,將信紙揉成一團丟了。
「歲爺,信里有重要的事嗎?」
「不過是靈感沒有而已。」看有圖一臉呆呆,他難得有耐性再解釋︰「這是最後一批設計圖,不會再有了。」
年有圖立即瞇眼。「銀二少被挖了?」
「你這麼激動干什麼?」
「爺,不激動難道要感謝他嗎?歲家銀飾跟歲家銀礦一向齊名,一定是有人挖他來跟您作對!那混蛋也不念舊情——好痛!」撫住被歲爺彈指的額面,年有圖抱怨︰「爺,您彈我做什麼?」
「去找幾個漂亮的女人,讓畫師繪出她們的相貌後寄給銀匠。」
「什麼?」年有圖一頭霧水,但很清楚歲爺耐性有限,只好自己乖乖拾起那團廢紙,認真閱讀過後,他的臉化為苦瓜。「歲爺,銀二少長年設計的靈感來自他的銀飾美人,是同一個女人耶,現在他很久沒見到他的美人,靈感全無,咱們應該要找出他的美人才對。」信寫得簡潔有力,不拖泥帶水也不亂攀交情。
「女人不都一個樣?照我說的去做。」歲君常不容反駁地說,取餅設計圖,面無表情地迅速翻完這一批的圖,手一松,任由圖卷飄落一地。
「爺?」年有圖與老大夫對看一眼,奇怪地拾起一張設計圖,錯愕︰「白紙?」年有圖一抬頭,發現凌厲的黑眸正望著他,他心一跳,不由得撇開視線。
「不、不干我的事……我沒有掉包……」
「我有說是你嗎?那外地姑娘呢?」
「啊,喔,她就像是一個犯人該有的樣子,在礦場做苦力直到爺滿意為止。」
歲君常沉思片刻,又問︰
「京師的稅收官什麼時候到?」歲家銀礦連朝廷也十分重視,每年特派專員前來收稅,而負責歲礦的稅收官並不是一個好官。
「這兩天吧。爺,怎麼突然問起京師來的稅收官?您一向把稅收的事都交給我來負責的……」
「你說那外地姑娘叫什麼?」
「萬姓,萬家福,十九,江南人氏。」年有圖答道。
「被你爹判死刑犯了?」
「呃……爺,沒有判罪是沒法簽署轉讓文,沒有判罪我實在沒有權利帶她進礦場,她只能待在縣府的牢里。」
「這麼說,那個萬家福要離開這個縣,也得經你爹批準無罪後,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其他縣去?」
「可以這麼說。爺……您要放她走?」
「你認為,讓她無罪走,她會有活路嗎?」
一對上歲君常似笑非笑、有意無意看穿什麼的眼神,年有圖不由得冷汗直流,結結巴巴道︰
「爺,既然她意圖謀殺您,自然、自然有罪……」
「你說的對,膽敢謀害我,理應死罪,你爹判得好。有圖,你跟我一塊上礦場。」
「歲爺,你才剛解了毒,應該好好休生養息,這樣吧,您要親審萬家福,我帶她過來就是。」
「不,我很有興趣看看你怎麼凌虐她的。」
「我、我怎麼會凌虐她呢?爺,沒有您的準許,我不敢隨便亂動她的,現在她在礦場被我養得肥肥胖胖的……」在他尊貴的爺前,年有圖只有心虛,因為他永遠也看不穿那張沒什麼神情的臉龐下所有的心思。
時值傍晚,常平縣天空布滿金橘的夕輝,歲君常輕揚劍眉,看他一眼,然後頭也沒回地走出睡房,吩咐僕役備馬。
「爺,小心馬具又有毒……」年有圖緊跟在後。
「你不是說,萬什麼福的是謀殺我的凶手,人都被你養胖在礦場,她哪來機會再下毒?」」
年有圖一時啞口,不敢確定歲爺到底知道多少真相了?
他瞧見歲君常停在歲府前,連忙追上殷勤地問︰
「怎麼了,爺,門外有什麼……」順著歲爺無波的視線,是工人在搬運某樣木雕巨物,他松口氣解釋︰「爺,你中毒這幾天,縣里的百姓很不安,加上礦場又被惡意炸毀,所以大伙日思夜想,決定到外縣請師傅連夜雕木佛像送進縣——」
「雕了個彌勒佛保我平安?」
「咳咳,能保平安最重要。」年有圖也沒有料到會雕出一尊彌勒佛,很有可能匆促之間彌勒佛最好雕?誰知道!
歲君常盯著那尊半人高的彌勒佛,慢吞吞道︰
「有圖,你覺得這尊彌勒如何?」
「不錯啊,雖然我看不出什麼靈氣不靈氣的,可這跟我印象里的彌勒雕像一模一樣,甚至刻工更精細。」尤其能在幾天內刻出來,實在是這一行的強人。
「跟那萬什麼福的像嗎?」
「怎麼可能,呵呵,爺,您也懂得開玩笑……」等等,年有圖用力眨了眨眼。彌勒佛眼楮彎彎、嘴角翹翹,面容和善可親到很善良的地步……他吞了吞口水、揉揉眼,再定楮認真看,忽然間,他渾身微顫。「爺……好像、好像有點像兒……」除了胖瘦差很多,根本是很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