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要--」程七大驚失色。一殺了官,什麼都完了!
她大叫不妙;不願拔刀再引敵意,只得疾奔過去。她出手要抓住那名手下,听見程七大喊︰「別傷他!」她一遲疑,錯過最佳先機,只能及時伸手護住東方非。
剎那之間,椎心刺骨的劇痛從左手爆裂開來,不由得她吃痛大叫。
東方非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擋在自己面前,鮮血飛濺的同時,他回過神,趕緊抱住攤軟在自己懷里的阮東潛。
他見她右手緊護著左手,汩汩鮮血不住地從血肉模糊的左手冒出來……東方非心一寒,直覺往雪地上的片片血花看去,鮮紅的血花之中竟是一截細白的小指。
她的指頭!她的指頭!
程七等人亦是吃了一驚。
「七、七哥……」要不要趕盡殺絕?每個人心里都這樣想,卻沒有人敢問出口。重傷朝官,死定了!
要不要殺?要不要殺?風雪日,尸身可以掩埋數日……程七咬牙,見失去控制的手下如今瑟瑟發抖,去年這男人說得對,遲早他會被這個手下給害死!偏偏他是老大,沒有退路。他當機立斷,搶過沾血的大刀,一不作二不休,全殺了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東方非沒有察覺,竟然連避也沒有,一雙丹鳳眸瞳透著古怪,注視懷里過于縴細的人兒。
一道白光迅捷似電,如眨眼流星,其動作之快,直到程七虎口劇痛,才赫然發現長刀已教人震離。
他定楮一看,發現一名黑衣勁裝的青年持劍站在阮東潛面前,那青年低頭看見她鮮血流不止,微些一怔,迅速蹲下點住她的大穴,再一看雪地--
他瞇起眼,面露殺氣。
「懷寧,懷寧……」她冷汗直流,痛得神智有些模糊。「讓他們走,是我不小心……告訴他們,我說的話一定做到,還算數的……」
「你們都听見了。」聲音沒有起伏,也沒有回頭看程七是否走了。他從東方非的懷里將她抱了過來。
「我……是少了手還是斷了哪里……」她嘴色發白地問。她只覺得疼痛難忍,卻還不搞清楚是失去身體的哪一部份。
「不過是根小指而已。」
「小指啊,那還好……」她虛弱笑道,突然抓住懷寧自始至終緊繃的手臂,附在他耳邊道︰「懷寧,你不要動手,我本來就欠他一根指頭的,還了就好了……」
東方非哼了一聲,又看一眼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起身喝住程七等人。
「慢著!誰的腳程快,拿本官令牌回東方府邸請太醫來,要下你們一個也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他畢竟不專武,在雪中腳程太慢。
「不用……」她氣若若絲。
「阮東潛,你不信本官有能力叫太醫出宮嗎?」東方非瞪著她。
「我家大人只是小小朝宮,不用首輔大人親喚太醫,草民略懂醫術,請大人回府吧!」鳳一郎晚懷寧一步到租屋,一見冬故倒在懷寧懷里就知出了差錯。
他神色平常,視而不見其它陌生的漢子,走進院內作揖道︰「夜半三更,阮家過小,恕無法招待各位,首輔大人,不送了。懷寧,抱大人進屋。」語氣雖未流露異樣,身側的拳頭卻已緊握。
一見懷寧抱阮冬故入屋,鳳一郎毫不遲疑當著東方非的面前關上木門。
東方非離屋極近,在門一合上的同時,听見屋內阮冬故吃痛地低問︰
「一郎哥,好痛……屋里就你跟懷寧嗎……」
「就咱們倆,沒外人了。冬故,妳可以放松了,閉上眼暈過去也沒有關系的。」鳳一郎柔聲道。
「是嗎……」她松了口氣,合眼昏迷了。
屋內再無聲響。屋外--
東方非俊臉微沉,不理冷風刺骨。
阮冬故,你的眼里只有你的義兄們嗎?唯有在你的義兄面前,你才能不逞強嗎?他緩緩低頭,注視方才抱住阮冬故的雙臂……狐疑逐漸烙進鳳眸之中。
方才他抱的是……
眼角瞥到雪地那一截細白的小指。他蹲下,從血泊之中拾起那截斷指,瞪著半晌後,咬牙緊握那已經不屬于阮冬故的冰冷尾指。
「阮冬故,我要你的手指頭做什麼?」
他向來喜怒無常的俊臉,此刻充滿復雜難讀的情感。細雪又開始飄落……
第七章
她的左手一直在燒著,每當有點不痛時,又有人偷偷在上頭點火燃燒,燒得她幾欲發狂。為官以來,她吃的苦頭多半是精神上的,上的劇痛少有,尤其是身體的一部份被活生生地切離,那種痛,在一開始痛暈了她好幾回,後來雖然可以忍痛,但卻發現她終究不如男子的事實。
「冬故?冬故?」
她被強迫搖醒,睡眼惺忪地掀眸,瞧見一郎哥噙著溫柔笑意坐在床緣。
「該吃藥了。吃了藥再睡吧。」
「一郎哥……今天初幾了?」她張口,無力地任著他喂藥。
「……初五而已。」小心將她的長發撩至身後。
「初五啊……沒關系,還有兩天,是不?」她有點累,但還是不忘問︰「那七個人來了嗎?」
「沒有。」他一口一口喂她吃藥,等她終于費力吞完後,他幫她拉好被子,溫柔道︰「冬故,無論如何妳只是個姑娘家啊。」
「是啊。」她眼皮快掙下開了,苦笑著︰「這一次,我真的明白我跟你們的差距了。如果是懷寧斷指,不會像我一樣連連高燒……」
「妳別想東想西的,妳慢慢養好了身子再說……」
「不成,我還是得回去的。孫子孝是個人才,但你們不在身邊,我總擔心大事他不敢作主,放任其它官員胡來。」
鳳一郎聞言,神色自若地點頭。「妳說的是。妳放心,妳盡避睡,初七那一天我一定讓妳上馬車。」
她安心,又問︰「一郎哥……你跟懷寧本該在晉江,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不放心妳,所以回來接妳一塊回去。冬故,妳的手……」
「是小事,我不在意的……」她昏昏沉沉地笑︰「反正,這是我本來不該留下的,晚了一年已經很好了……」
鳳一郎憐惜地拂過她汗濕的劉海,輕聲道︰
「妳是個姑娘啊,將來還要嫁人的……」
「那一郎哥娶我好了。」她隨口應道。
「我不行。這樣吧,我拜托懷寧,他身強體壯,能陪著妳一塊到老……」
罷進屋的懷寧聞言,全身僵硬如石。
冬故正好看見,暗暗失笑,隨即真撐不住了,任由神智飄浮在虛無的黑暗里。
她又不是母夜叉,懷寧卻嚇成這樣。她很清楚她對一郎哥跟懷寧,只有親熱的兄長同伴之情,能夠可以兩肋插刀的,至死不悔。至于夫妻之愛,她還不太明白。
「又送來了嗎?」一郎哥的聲音像從遠方飄來︰「多虧東方非差人送來上等藥材,否則冬故的傷口不會愈合得這麼順利。」
雖然沒有人答他,但她知道一郎哥是在跟懷寧說話的。
「這些珍貴的藥材出自于宮中,他未免太顧及冬故,這已超過對手之爭了。」鳳一郎沉思,有些不得其解。
可能是一日兄長之故;她想答,卻無力說出口來。她從小就听過東方非的大名,未入朝前她認定他是朝中毒瘤,若是除去他,未來必有盛世,但……眼見為憑,他明明可以是個好官的,為什麼任由自己被喜好支配?
一郎哥又在說話,但听不真切,睡神再度撲滅她的意識,讓她很快沉進夢里。
再度清醒時,精神已經振作許多。天氣也溫暖了些,她一張眸,就听見外頭一郎哥說著話︰「我家大人還在病中,實在不宜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