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一郎看著她一臉迷惑,笑了。「再過兩年,妳就二十了,二十芳華如花季,妳只會愈來愈漂亮,不會再像個男孩子了。」
她聞言,眉頭緊鎖似是沉思,眼角覷到桌上剛寫的文章,下意識走過去翻看。
鳳一郎溫柔笑道︰「冬故,周大嬸做了妳愛吃的菜色,咱們先用飯……」
她突然抬起臉,握緊桌上書寫的文章紙卷,道︰
「一郎哥,當年你讓阮東潛寫下當年試卷內容,要我每天反復默寫,直至一筆一劃與他一模一樣為止,你早就預料有朝一日用得上了吧?」她自嘲笑道︰「東方非一定以為我在玩虛實之策,在他面前假心虛。其實我真的心好虛,任何事我都可以理直氣壯,唯有冒充阮東潛,我很難氣壯,這一點你也早預料到了,所以讓我這個不會作戲的人在他面前表露真情,他才能掉進你設下的陷阱,是不?」
鳳一郎平靜地注視著她。
「一郎哥,你默寫的文章跟我一模一樣呢,我記得當年你只在教我的時候,仿過阮東潛的筆跡,可是現在你卻還能寫出分毫不差的內容。這個官,不該是我來做。」一郎哥什麼事都能神機妙算,她卻完全不行。
「這個官,我做下來。」鳳一郎柔聲道,遲疑一會兒,模上她的臉。「冬故,我說過,小事我來,大事由妳決定,因為我永遠做不來這個官,即使我今天一頭黑發,我依舊做不來,咱們三人里只有妳能做。」
「我不明白。」
「以後妳就明白了。雖然東方非信了妳的身分,從此不再懷疑,但這只是第一關,接下來他一定會在朝堂上處處刁難妳,妳要有心理準備了。」
「我早有心理準備。我要應付的也絕不只有東方狗賊。」她深吸口氣,精神抖擻地露出笑顏。
鳳一郎原本想勸她圓滑點,前途就不會太難走,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等她先行去廚房時,懷寧忽然對他問道︰「你會有事嗎?」
「什麼?」鳳一郎停步。
「那個東方非絕不是好惹的人物。他要對付的是冬故,連帶著她身邊的人也有可能會遭殃。」他有自保能力,也必須保護冬故,會落單的只剩鳳一郎了。
鳳一郎搖頭笑道︰
「即使東方非為害朝野,他也是個真小人而非偽君子,除非他對我起了興趣,否則不會用這種低三下四的手法讓冬故屈服。懷寧,今天,東方府里有誰?」
「只有家僕跟護衛。」
「這樣啊……那麼一開始,他就沒要把冬故送進刑部。他對冬故的興趣,比我預想的還要大,這可麻煩了……」
第四章
接下來一個多月,朝堂一片平靜。
由于快至年尾,許多儀式要仗禮部安排,所以這一陣子東方非待在禮部的時間偏久,百官也不覺奇怪,內閣要有事,多半是群輔匆匆過來請人。
千步廊上禮部與戶部相鄰,時常巧遇不稀奇,阮冬故只能謹記她一郎哥的叮嚀,她忍忍忍,忍到吐血也要忍。
狽賊迎面而來,她不甘情願地作揖,平聲道︰
「早,大人。」忍字頭上一把刀,現在她頭上好幾把,快重傷了。
東方非睨她一眼,哼聲︰「早。」隨即走進禮部,不與她多作交談。
她扮了個鬼臉,走進戶部中氣十足地喊道︰
「大家早安啊!」
其聲音之大,連隔壁禮部官員都听得精神一振。這一陣子,首輔大人並未找阮侍郎麻煩,連見了面也是愛理不理,這讓他們很舉棋不定啊。
禮部官員偷覷東方非一眼,注意到他听到那清亮精神的早安聲時,只是眉頭一攏,並沒有任何表情,不知是不是真的放過阮東潛了?
「首輔大人。」一名官員上前,乘機討好地說︰「這阮東潛真不懂事,一進戶部,不知四處打點,至今朝堂官員還沒收到他的禮呢,大人要嫌他吵著您,下官立刻過去要他來向大人賠罪。」
東方非抬起黑眸,有趣地凝望他,柔聲道︰
「你是什麼東西?好歹阮東潛是戶部正三品侍郎,論官職你不及他,論品位你矮他一級,堂堂一名侍郎竟然要被你這種小闢員斥責,是你膽子太大了,還是你狗仗人勢,忘記自己的身分了?」
那禮部官員渾身一顫,結結巴巴道︰「下官……失言,是下官失言了。」
其它官員見東方非臉色不悅,趕緊呈上報告。「大人,明年正旦的大朝會,已經做好第一部份安排,由十名錦衣衛在中極殿擔任導駕官,奉天殿左右各有將軍一百一十八名,名冊在此;另外還有……」
禮部一向負責宮城重大儀式跟慶典。過了秋天,冬天一連串的祭祀慶典,少不得由禮部主導。東方非身處禮部尚書與內閣首輔,可以說是六部里最輕松的一部,不必像戶部、工部等,凡有大事必經首輔刁難過癮後才同意。
他漫不經心地聆听官員一一報告當日的行進、官職大小所站的位子、費用支出、皇上的帝服,以及諸多細瑣繁雜的細節。
年年儀式都一樣,他也不在乎手下的人怎麼做,心思輕移到那阮東潛身上。
那個阮東潛一見到他,照舊充滿輕視,卻不再對他齜牙咧嘴,現在連向他打聲招呼也極力不惹他注意。哼,又是阮東潛的軍師獻的策嗎?
那小子倒是很听那軍師的話嘛。
「黃公公,你找我啊?」外頭清爽的叫聲,一听就知是阮侍郎。
禮部的官員竊竊私語︰「黃公公是株牆頭草,最近跟了李公公,那就是國丈爺派來的?國丈爺找一個侍郎做什麼?」
「難道是為了買辦費的事嗎?」另名官員隨口搭腔,瞧見東方非的眼神,連忙作揖道︰「是下官多嘴了。」
「本官在皇上面前為戶部說話,砍了買辦費用,國丈爺不敢找我麻煩,直接跳過戶部尚書,去找阮侍郎麻煩順便報殺佷之仇嗎?」東方非有趣地笑道︰「我倒想瞧瞧國丈爺要用什麼法子對付那頭憋得辛苦的小老虎?」
「啊,下官想起來了。」禮部官員月兌口︰「我今早听說,東西巷有一名官員的親人被錦衣衛私押大牢,阮侍郎不就住在那兒嗎?」
東方非聞言,暗罵一聲,不理官員呈上的名冊,立即拂袖起身。
一出朝房,就見阮冬故正好奔過禮部大門,他眼捷手快,及時抓住那縴細的皓腕,厲聲問道︰「等等,阮東潛,你上哪兒?」
阮冬故回頭,微愣後叫道︰「首輔大人,請你放手,下官有急事待辦。」
「急事?」東方非冷哼一聲,俊目瞪向黃公公。「好大的膽子,你一名小小太監,是想帶戶部侍郎上哪兒?」
黃公公沒料到首輔會插手,微微發抖道︰「阮侍郎還不熟刑部,所以……」
「首輔大人請放手!」阮冬故暗自使了一分力,沒法掙月兌他的力道。遲疑了下;終究不敢用盡她的全力。她勉強壓抑心里著急,咬牙道︰「首輔大人,下官確有急事待辦,你要找碴,等下官回來--」
「你還有回來的時候嗎?」東方非冷笑,冰冷注視黃公公。「錦衣衛抓人不經刑部,你帶他上刑部做什麼?去轉告國丈爺,晚點本官親自拜訪,要是阮侍郎的親人出了事,黃公公,你在宮里夠久了,你說,本官在朝里的勢力夠不夠報復呢?」
黃公公連忙應聲,踉蹌地奔離千步廊。
「東方非,你--」
「你是想找死嗎?」丹鳳眸轉而瞪她。「你家軍師沒告訴你,不能相信任何宮里人嗎?你要跟他走,阮東潛這三個字從此消失在朝堂之中。」那個老禿驢只會玩這種低級的把戲,他早該料到的。當年敢私自動用大內高手除掉阮東潛,今天會利用錦衣衛除掉眼中釘,他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