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
又是她大哥?哼!
「我大哥本意要我挺起胸膛好好做人……」注意到聶拾兒賊賊的眼珠落在她很平實的胸前,她不以為意,道︰「那時他不知我是女的,後來知道了,便為我改成庭字,字挺之。」
「他在你的生命里,真是可以說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啊。」他的語氣有些酸酸的,肯定是有點受寒,再多喝幾口。
「是啊,如果不是大哥,就沒有今天的西門庭了。」
「是嗎?」他靠在牆上,又灌了幾口。
「聶兄。」她揚眉,似笑非笑地舉壺。「不管挺之是男是女,今晚,還是你的挺之小弟,你的……嗯,像趙兄、奉兄的生死至交,好嗎?」
聶拾兒轉過臉,深深注視她一眼,然後高舉酒壺,咧嘴笑道︰
「打你回我信的時候,我就當你是兄弟;當你挨了那一劍時,我就當你是生死至交,從今以後,不管你在天涯海角,只要你有難,傳到我耳里,我費盡千辛萬苦也會趕過去救人!」
她聞言,難得地燦爛一笑。
聶拾兒只覺眼前一片白茫,隨即听到酒壺相擊,等他恢復眼力後,瞧見她很爽朗地飲盡壺中酒。
水酒如泉,滾落她的唇畔,雖然爽快卻仍不失優雅。如果她是男兒身,必是他最愛結交的對象。
偏偏,是個女孩家啊……
「聶兄,你猜,咱倆之間的友情像什麼呢?趙兄與你,就像他屋子里那盞油燈,在外人眼里看似不定,可是,會不會滅,只有你倆心知肚明。你說,他與你是在江湖上相識,他應知在這麼短的距離說要出賣你,你一定听得分明;他若不肯附和他妻子,說不定趙嫂子另想法子,到頭還是害了你,不如讓你逃走。」
黑夜微風,酒氣醺熱了兩人的體溫。聶拾兒並沒有答話,只是神色平靜地飲酒。
西門庭笑道︰
「而奉兄,我猜他會出現在破廟里,純屬踫巧。你沒有求救,他只當你不需求救,自然也不會特意趕來;他像他的那把劍,得知你危險,就不會讓劍留在鞘里,他連宮萬秋是什麼樣的人物都不清楚,卻在听見你的名字之後出劍。聶兄,你的知己真的不少。」
「挺之,你真會想像,還是,這也是我在信里告訴你的?」
「信里。」
「我還真寫了不少啊,怎麼我一點記憶也沒有……」聶拾兒微微一笑,白皙的俊容有難得一見的認真,他平靜直視西門庭,清楚地說道︰「挺之,如果你真是男子,那麼,你一定是離我最近的知己,而且,這一切都是我不小心讓你走進來的。」
「好可惜哪……」
「是啊,真可惜。」這句話有點言不由衷。有點希望她是男的,但若她再回男身,他又有點不是滋味。
西門庭唇畔綻笑,神態自在。
「……挺之,今日一別,從此各有各的生活,想來再聚非得靠緣分了。」他很瀟灑地說。
「是啊。」
「我還記得在宮家茅廁里,我當著你的面放了一個響屁是不?」
「……嗯。」
「那時,我不知道你是女孩家。」
「我明白。」
「請你忘了這件事,好嗎?」
「好。」
「可是……在你忘記之前,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聶兄請盡避說。」
「我月復痛如絞,來不及取紙,麻煩你了,挺之……我要去茅廁了!」聶拾兒怪叫,終於忍不住,抱著肚子一馬當先沖向黑暗深處。
「……」
※※※
五天後——
「阿庭?」人群里,忽然有人叫她。
西門庭一轉身,瞧見老順發的同事。她上前微笑︰
「高大哥,你的傷好點了嗎?怎麼可以在外頭逛街呢?」
「我好多了,不出來走走會悶死人的。」高朗少喜道︰「你沒事吧?我听順叔說,你中途丟了馬,回來的時間會擱晚,怎麼不跟著分局一塊回來,多方便?」
「局里的馬都是分配妥當的,我怎麼好意思霸住一匹?何況,我信里有提到我要請假二十來天,跟好友聚聚。」
斑朗少本想追問到底是怎樣的好友讓他浪費二十多天的假期,後來覺得好像在探問人家私密,便及時住口不語。
「高大哥,你出來吃飯?」她隨口問道,與他一塊走向老順發信局。
他應了聲,道︰
「不是我要說,你不在了,左右街坊沒人送飯來,要我吃局里的伙食,我寧願自討腰包,自付食費。」
「高大哥,你太夸張了。」她笑。
「不管夸不夸張,你總算回來,正好,早上來了一個貴客……」才輕輕拍了她的肩,就發現她臉色表情沒有什麼變,肩卻痛縮了下。「你的肩頭怎麼啦?」
「我從馬上摔下來,不小心扭傷了肩,沒什麼大礙,過兩天就好了。」
「那可不成,我帶你去推拿一下……最近,局里不知道走了什麼霉運,常有人受傷。順叔雖然去廟里求了幾次平安,但我跟局里的同事都懷疑,是本地驛站搞的鬼。」
「驛站啊……」那可麻煩了。
當初她在驛站做事半年,對官僚受賄轉送私人貨物雖然無所謂,但做久了總被人逼著收賄金,加上大哥持反對態度,總覺人心不正,誰知她哪日招禍?於是,她只好轉向一般民信局做事,同時藉著收發信件貨物之便,尋找適合恩弟的藥方。
本地有一間老順發民信局,也有一間驛站。一私、一公,本來互不相干,後來老順發愈做愈發達,民間貨運多轉向合理的民信局,抽取暴利的驛站逐漸失利,也難怪會挑中老順發作亂了。
「那咱們可要小心了。謝了,高大哥。」她淡笑道。
「哪兒的話,走吧,快回局里,有個人在等著你呢。」
「等我?」
「而且托你的福,很多雜貨零食都一箱一箱的來呢。」
「……我心里有底了。」
「哈哈,阿庭老弟,很少看見你流露為難,這位貴客也是為你好啊,三不五時來看你。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以為你還是三歲大的小孩呢……」
偶爾幾句的對話,西門庭漸漸回神,有著已經回到過去生活的感覺。她微微一笑,自認自己的適應力真是不錯。
兩人逐漸消失在熟識的人群里。
第五章
「大哥!」
「小六!」一名男子擱茶起身,十分高興地迎向西門庭。
在旁的高朗少見這兩人兄弟面露喜悅之情,料想兄弟情深,互相擁抱訴別情是避免不了的,他這個局外人最好是避開,哪知兩人相差一步,彼此忽然停下。
西門家的一家之王西門笑,笑容滿面。
「小六,你看起來過得很好啊。」正欲出手輕拍她的肩。
斑朗少連忙阻止,叫道︰
「西門家的大哥,阿庭他右肩扭傷,踫不得啊。」
掌才到她的肩頭又及時停住。西門笑訝道︰
「怎麼會扭傷了呢?」
「大概是沒睡好,扭到了吧。」她笑。
「阿庭,你不是說你摔下馬才扭傷的嗎?」高朗少道。
西門庭暗叫不妙,沒看向自家兄長,笑道︰
「一定是我記錯了。瞧我,大概受了驚,記憶一時錯亂了。」
「小六,你很少受驚,這一次你一定遇見了十分可怕的事。」西門笑道,看了高朗少一眼。
後者自知這眼的含意,便找了托詞離開。
「小六,我來了半天。方才那位高兄說你請了假,我本以為你是回南京去,但後而一想,你要回家一定會先捎信,要我近日別來找你。」頓了下,西門笑坐回椅上,注視著她,很隨意地問︰「你上哪兒啦?」
西門庭看著他,眸里帶趣,淺笑道︰
「大哥,我今年二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