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驚慌失措的男聲喊道。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灰蒙蒙的塵埃彌漫整個屋內,碎瓦小礫紛紛落下,她眼也不眨地,正好降落在圓凳上。
圓凳的對面坐著一個人,像正在獨自賞月飲酒……嗯,從屋頂的破洞往外看去,的確能品賞圓月。
這人,依舊是一襲藍色的衣袍,俊美的臉龐很平滑,看不出一絲惱怒或皺紋,仿佛從天而降的,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毛毛蟲。
胸口又傳來熟悉的痛感,她不在意,暗扮了個鬼臉,笑嘻嘻道︰
「真巧啊,賤命公子。」
鳳眸平靜無波,淡淡更正︰「在下聞人劍命。」
「真可怕,好像不管我想什麼你都能模個透,到底你是打哪兒瞧出蛛絲馬跡的?我的臉會說話嗎?」
他闔言,注視著她那張有點瘦弱又過于蒼白的鵝蛋笑臉。她的眉毛有點濃兒,眼眸透著坦率的光彩,唇色淡白而小,有幾分男孩子味,看起來像是一個天真爛漫不知江湖凶險的小泵娘。
她的臉,不會說話,可是,他卻能看穿她頑皮的心思。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有點訝異。
她捧著被瞧到有些發熱的雙腮,笑道︰
「我的臉說了什麼話嗎?」
「姑娘深夜拜訪,有何要事?」
好嚴肅的口吻啊,平滑的臉皮連條青筋也沒有,害得她也不得不正襟危坐,正色說道︰
「我是來賞月的,不小心掉了下來,明兒個一早,我再來幫你修補屋頂。」
「這倒不必。你是聞人莊的客人,這點小事自有他人包辦。」
「我是客人啊……也對,遲早要走的,不像你,復姓聞人,所以能留下。」她目不轉楮地打量他,仿佛想看穿他平靜臉龐下真正的情緒,偏偏他如老僧入定一般,真教人以為她只是個由正門拜訪的客人,接待完了從此不交集。
從此不交集嗎……思及此,心口又一陣絞痛,喉嚨涌上一股太熟悉的甜味。
「李姑娘?」
「哎啊,你在這里飲酒賞月嗎?」她的笑臉充滿光彩,掀開覆在桌上的帕子,兩盤小菜,一壺酒,兩副碗筷。她用力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你習慣一人當兩人啊。」
「……嗯。」
「那多寂寞,我陪你!」她很豪氣地拍著很平的胸脯,笑道︰「以前都是我陪我師父的,他嘴里老嫌我吵,可是我知道他口是心非。」
伸手拿起酒壺,見他沒有阻止,便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順便將喉口那股甜味一塊灌進肚里。
「我听人說,賤命公子……」
「劍命。」
「哇,我已經很努力做到面不改色了,你也能看得出來?」見他的神色絲毫沒有動搖,不敢再鬧他。她笑︰「我听人說,不,是很多人說,聞人莊有個藍天公子日日夜夜受盡外甥的虐待……」「咚」地一聲,床腳下發出劇烈的撞擊,她順勢瞧去,及時看見床鋪明顯震動一下。
眼珠子慢吞吞地栘回聞人劍命俊美的臉龐上,他不動聲色說︰
「最近耗子很多。」
「喔……說起打耗子,我可就有經驗了,你需要我幫忙嗎?」
「在下心領。」
她也不在意,又灌了一大口,一路熱辣到月復間,他仍然沒有阻止。她又笑︰
「我啊,曾有一度以為我師父快成仙,所以特地去翻佛書,可惜我沒有慧根,老記不住……」笑意不變,神色卻有點疑惑︰「十八層地獄里,有沒有哪一層叫聞人莊的?」
「聞人莊在陽世間。」他沉靜地答。
「是這樣啊……那你成仙了沒有?」
他注視她。「我是人。」
「是人啊……」她笑喃著,神色有些恍惚,仿佛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處陰陽兩界哪一方?他是人,對她卻異常冷淡,對她如對初識之人。難道他真的鐵了心?還是,從頭到尾,她一直在作夢?
「李姑娘?」暈黃的燭光與銀輝在她小臉交錯,形成她神色的詭譎,同時露出她的眉間至鼻梁中段有一條淡青線。
他眯起鳳眼。
她回神,很快地笑道︰
「對了,我還有听說哦,听說你外甥要為你招親呢,他那人啊,八成想把你弄出聞人莊,好達到獨霸聞人姓的目的。這可不是我說的,我只負責听,听說听說,總要有人說、有人听的。」見他目不轉視地看著自己,她心里極為高興,正要把所有的听說一股腦兒全搬上來,床底下忽然又傳出極大的震動,讓人難以忽視。
她很無辜地對上他無波的眸瞳,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栘向神秘的床底下,然後再相互對看上一眼。
她沖他一笑。
「是耗子。」他答。
「你屋子耗子真多,怎麼睡?我來幫你打吧——」她跳起來,奔向床腳。
「等等。」終究沒有她靈巧的身形快,只來得及抓住她……光滑細膩的藕臂?這才發現她藏在桌上的右手肘竟被人撕了一截袖子。
是誰撕的?內心竟是微微不快,一時之間不由得松了手。
她奔前蹲下,很快掀起垂至床底的羅幃。
一張黑漆漆方正的臉龐正被斜擠在床下跟地磚之間,高大的身軀側壓在地上,四肢很不自然地擠在胸前,看起來很像是臨時硬塞進去的。
老實說,如果不是那一雙震驚的眼珠跟潔白的牙齒還有點生氣,她真的會以為這人已經駕鶴西歸了。
「是賊嗎……」她喃道。
身後,已有微惱的輕嘆。
「那是我的……小廝。」
「原來是小廝,躲在里頭做什麼?」
「……不是躲,那是他就寢的地方。」青筋微微跳動,他不自覺。
「原來如此。那你好好睡,小心有耗子啊。」語畢,還很好心拉下床幃,遮住他那雙疑似很憤恨的眸子。
她起身,聞人劍命立刻趁她不備,翻袖握住她的縴臂,逼得她不得不被動走向門外。
「夜深了,李姑娘請回房吧。」
「你這樣趕我,真是無情。」
「大半夜的,一個大姑娘待在男人房里,總是不妥。」
她張圓了眼,指著自己又看看他,欲言又止的。
甭男寡女,男人與女人……他是指他倆嗎?
原來,他一直是男人哪!
微偏著頭,視線仰上,正好對上他俊美的五官。是啊,他的神色是十足的冷漠,可是擁有這樣神色的臉皮卻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唔,她一輩子不想離開了。
她痴痴望著他,眸瞳之間顯著迷惑與貪戀。
他閉上鳳眼,再張開時,帶點無奈。
「你閉上眼。」
撲通撲通,心跳竟不受控制起來。她是下是在緊張啊?她緊張什麼……
「我是叫你閉上眼,不是把眼珠瞪出來。」
溫熱的掌心愈逼愈近,直接覆住她的雙眸,她心一跳,剎那間耳鳴了。
眼內一片黑,身軀頓時敏感,他只手抵住她平坦的月復部,掌心緩緩沿著她的曲線往上。她吞了吞口水,頭有點暈了……
掌心移到她喉口,一股腥臭味跟著涌上,听見他冷靜地說︰
「把嘴打開。」
她脹紅臉,依言。
修長的手指探進她的唇辦之間,好像在拉扯什麼東西,那腥臭愈來愈重,喉嚨好痛,像在跟他的力氣拔河,隨即,他的掌心自她眼前挪開,她有些迷惘,又感到身背被輕拍了一下。
她張口欲嘔,他迅速拉出一條黑色的……哇,是蟲?什麼時候她饑不擇食到去吃這麼一條大蟲……要吐了,不能忍了!
啪啦啪啦的,方才的酒一並全吐了出來。
聞人劍命在旁冷視。她的體內似乎百毒不侵,以致毒蟲一入體就死,但她也太迷糊,連蟲尸留在體內都不知道,她的師父究竟如何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