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是與世無爭,還是行尸走肉呢?」那男人笑道,笑意雖讓他的俊面看起來年輕許多,但臉上那股令人起寒的邪氣始終無法褪去。
「我是來做什麼的呢?啊,我想起來了,我是來告訴福兒,她將會有個義母了。」
「義母?」瞧了一眼禳福,她的神色未有動容,只是抓著椅把的手指泛白了。
「是鳴祥啊,余滄元早該瞧出來了,他沒有透露這個天大的喜訊嗎?還是,因為你太忙了?忙著練武?」
「是鳳鳴祥!」他听而不問她義爹別有用意的取笑,心里暗松口氣。方才,真要以為這男人指的義母會是禳福。
「是鳴祥。她這女孩子真好,我幾乎想將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就跟你一樣,福兒,你知道鳴祥是誰嗎?就是那個破運不在時,會陪著你的姑娘。她跟你一樣,都二十了,再不嫁,可就是老姑娘了呢。而你,我會留在身邊,就算成了老姑娘,也有我養你,是不?!」
禳福垂下眼,並未作聲。
破運見狀,恨極自己的實力還不足,只得忍氣吞聲,說道︰
「小姐要休息了。」
「是該休息了,過兩天身為女兒的你,還有得忙呢,我會讓嗚祥過來,你陪陪她挑喜服。」那男人神情十分愉悅,也不管她是不是听進去了。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轉身好心地說︰「等義爹成了親,也該是有新子嗣的時候了,不過我可等不及鳴祥生一個,不如就收了那個叫小鵬的孩子吧,我瞧他聰明伶俐,很像當年的你呢,讓我好想對他做些什麼,反正他的娘是個沒有用的貨色,要解決——」瞧一眼破運。「有的是幫手,是不?」
破運心一緊,知道這男人暗示他找機會動手殺了沈繡娘。這是第一次,她義爹當著禳福的面,公然指派他任務。
他連忙瞧向禳福,她是垂下臉的,瞧不清她的表情,但她應是一如往常地沒有听進任何人說的話。
不要听進去啊,縱使他已染滿血腥,也不想讓她親眼看見、親耳听見。
那男人似笑非笑地,轉身欲踱出門外,忽地身後幽幽傳來一句——
「為什麼呢?」
「小姐?」
禳福慢慢地抬起小臉,視線的焦距開始凝聚在那男人身上。
「義爹,你處心積慮把我推進沒有希望的天地里,現在又要藉著毀滅我身邊的人硬拉我出來,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她義爹頗具玩味地笑︰「我有主動毀滅過誰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啊,福兒,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嗎?連你身邊的忠狗,我也不曾威脅他拿起劍,是他自己選擇了守在你身邊這條路子啊。」
禳福微微眯起細長的眼眸,慢慢地、若有所思地注視他,半晌,輕聲但清楚地說道︰
「義爹,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成為這樣的性格呢?沒有一個人天性會像你一般,就算是命中注定你被環境影響,我也想知道在你背後,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造就了現在的你。」
那男人先是驚訝地往視她,隨即,一連串的輕笑響起。破運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地開懷,眼中大綻光芒。
「鳴祥怕我,壽兒听我的話,其他女兒們既敬又怕我,忙著爭寵、忙著勾心斗角,只有你,福兒,你不曾怕過我,是不?就算我將你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讓你看見我的所作所為,讓你身邊的人痛苦不堪,你還是不會怕我,仍然想要看穿我的內心,是不?哈哈哈!」這男人高興得輕輕擊掌,道︰「啊,我真快樂。十個女兒都比不上你的貼心,就沖著你的貼心,我決定了,你跟我的命運,是糾纏到底了。」
那最後的一句話,讓破運毛骨悚然了。
等她義爹一局興地離開後,他遲疑了下,正欲開口時,她忽然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
「鳴祥想當義爹的新娘嗎?」
「當然不。」
「是嗎……她命中有大鵬展翅,誰也料不準義爹是不是與它有關,而義爹實在不像短命之相……」
「小姐,你想說什麼?」
禳福望著他沉重的手環腳鐐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
「世間上有一種叫共死之命的命運,你有听過嗎?同年同月同日死,只要對方沒有死,另一個人再怎麼自盡也會被救活;反之亦然……沒有誰先一刻死,只有兩人同時斷氣,這種命運很少見,我也只听義爹提過……」
「小姐,他又在灌輸你一些邪門的想法了!」他以為那男人只是又來教她一些命理之說。她不算八字、不看命盤已經很久了,那男人想再燃起她的什麼念頭嗎?
她的唇畔微揚,隨即隱去,對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每天練劍不苦嗎?」
「不苦,只要能願望達成,我不覺得苦……小姐,是他又在你面前胡說些什麼了嗎?」
她搖搖頭︰
「你一個人……動不了他的。義爹的武功高深莫測,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應付的,鳴祥也不行……是不是還有一個男人?」
男人?「余滄元嗎?」
「是他啊。」她想起來了。「我記得好像他入莊時,義爹要我為他批命,要我決定他該不該入莊,他是余爺爺的兒子吧?」
「余爺爺?」破運心一跳,想起自己曾是手刃余老總管的凶手之一。
「他是來報仇的吧……他的功夫好嗎?」
「他不及司徒壽。」
「司徒壽?」空白的腦子費力地想著,試圖找尋遙遠的記憶。「她……是不是很小很小的時候被義爹撿回家,義爹有心讓她成為第二個他,是不是?」
破運點頭。「就是她。現在那男人成功了,除了鳳鳴祥,司徒壽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
禳一帽慢慢地思考了一下,輕聲說道︰
「你去找鳴祥來,我有話要告訴她。」見他遲遲不肯離去,她露出淡淡的笑︰「你不是一直想擺月兌這樣的生活嗎?」
「是……」隱隱約約地,他好不安。
「那,就試試看吧,與其讓他毀了我身邊的所有人,不如賭下去了。我不再算命了,也不要預知大家的下場,不管是成是敗,就這樣放手一搏吧。」
第六章
現在。
「你一個人真的行嗎?」
「嗯。」她點頭笑道︰「我就坐在這兒,若有事我會大聲叫你的,再說,拐杖我一模就模到,要逃跑我也行的。」
逃跑?她撐著拐杖走路才學多久啊?她的雙腿已經太久沒有踫過地,一掛起拐杖來,他就心驚肉跳的,往往得在她跌倒之前抱住她。
包何況,她是用跑的呢?
暗暗打量了這城鎮幾眼,來往的百姓看似純樸又單純,城里不算太死寂,但也沒有像縣城重鎮那般熱鬧,不易會生事。
禳福只待一會兒,應該不會發生意料之外的事吧。
冬天快到了,該買的雜物得趁早買妥,他也打算趁入冬之前再上山打獵,自遇見禳福後,他沒再上山打獵了,怕一離開她會消失、怕一離開她會出事。
她雙腿不便,沒有人照顧她,他不放心。以往在天水莊里,吃住不用費心,他只要一心一意地守在她身邊就夠了。而如今,在生活條件上大不如從前,他連個照顧她的僕婦都請不起……就算現在她試著照顧自己,他也不放心啊,有些事情是她始終沒有辦法一個人獨一止完成的。
慢慢地將牛車牽到大樹下,確定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後,才向她露出個溫暖的笑來。
「我去去就回。」
「好,我等你。」她淺笑以對︰「我就待在這兒,等你回來後帶我去瞧瞧你小時候去過的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