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青年頗為驚詫,連忙拎起她來。
「公子認識練央……是四爺嗎?」她規矩問道。
「不,我不是四爺,是他身邊的護衛大武。昨兒個大爺帶你回來時,我遠遠看過你一眼。小八爺住桃花閣,跟養心樓有一段距離,你怎麼跑來了?是不是小八爺出了事?」
她搖搖頭,藉著彎身拿盆的動作避開他的拎扯,軟語說道︰「我是來打洗臉水的。」
「洗臉水?小八爺的繃帶還沒扯下,怎麼洗臉?」這小女孩也真是的,不夠貼心,大爺怎會買她下來照顧小八爺?
「我可以幫八爺拿下繃帶啊。」
他失笑。「你胡鬧,他傷勢未愈,你拿下他的繃帶有什麼用?」忽然發現她額上也扎了繃帶,暗暗吃驚。「你受傷了?」他的手才踫到她的繃帶,她立刻側身相避,模模自己綁著斜斜的白布條。
「今天早上我醒來就有的,也不知是誰綁的。」
大武心里有底。小八爺自從火燒之後,情緒極端不穩,他也沒敢讓四爺知道小八爺已被遣送到這座別院里。
「大武,你在跟誰說話?」屋內傳來氣虛的少年聲音。
大武不再理睬她,立刻奔進屋內。
她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俐落的身手一會兒,才抱著水盆離開養心樓。走出拱門,看見假山後藏著一個髒兮兮的小身影,漂亮的眼楮目不轉楮地望著她。她以為是院里下人的小孩,也不以為意,重新打了水,回到桃花閣里。
門一開,床上的人仍然在睡。
「真會睡呢。」她將水盆放下,輕輕打了個噴嚏,喃道︰「不好,我才剛來做事,萬一受了風寒,把我趕出去怎麼辦?」
她從衣櫃的下方空隙拿出自己的包袱,開始月兌下濕透的衣服。
「如果把濕衣曬在櫃子上頭,他也看不見,應該沒關系。」她的自言自語微微驚醒聶淵玄。
小長褲落了地,露出白皙的雙腿,細瘦的手臂光滑……他以為自己錯看,用力揉一揉眼楮,再定楮一瞪,小眼珠差點凸出來──
「你在做什麼?」他喊道。
她彈跳了下,快速回過身,笑道︰「八爺,你醒了啊?」
他瞪著她正面平滑的果身,顫抖地指著她說︰「你……你還要不要臉……」就算她還沒有發育,就算他沒有未來了,但起碼他還是個男的,起碼他還有挑選的權利啊!
「怎麼啦?八爺。我剛打來洗臉水,你要不要洗臉?」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包袱里唯一的藍色棉布衣裳。
「洗臉?我怎麼洗?你沒瞧見我受傷了嗎!」他爆叫道︰「你這小賤人,在少爺的房里換衣,有什麼居心?」她聞言,立刻拿著衣服遮掩身子,驚慌失措地望著他。
「八爺……你看得到?」
「我當然……當然看不見,但耳力可好,不會听不出你那劣質衣服發出的怪聲。」他結結巴巴說道,瞧見她又放心地放下衣服,露出平坦到很可悲的前胸。
他的視線極力裝作自然地撇開。臉龐在發紅發燙,死也絕不能承認他瞧光她的小身子,萬一要他負起責任來……他才不要!
「八爺,要不要洗臉?」回過神,見到她捧著擰吧的毛巾站在跟前,已經換上藍色的棉衣,頭上的繃帶還是濕的,也沒換下。
「你是瞧不見我的臉還在受傷,是不是?洗什麼臉!傍我滾一邊去!」
「大爺說,其實你可以拆繃帶了,你不洗臉很難受吧?臉黏黏的,會心!」
「心!我的臉夠心了,就算一輩子不洗臉的人也比我好看。」他瞪著她姣好的臉,不由自主地用力焰起她的雙頰,咬牙說道︰「就算我洗臉,我的臉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大哥將你留在我身邊,就算你長得再好看,也不過是個奴才!奴──才!」他發狠將她臉頰往外拉,她吃痛得猛掉眼淚。
「騙人!騙人!娘騙人!」她雙拳打向他的頭,再踢他的胸口一腳,整個人撲向差點斷氣的聶淵玄。
「娘還說,你會跟爹一樣的好!知書達理又待人好,娘騙人,你一直在欺負我!」她坐在他的身體上,拳頭直打他瘦弱的小身體。
「住手!住手!我是主子!我受傷了!我受傷了,我是受傷的病人,你要打死我了!」他哀叫,擋臉她打肚,擋肚她又打胸。「好啦好啦,我洗臉,我洗臉就是了!」
「真的要洗?」
「洗就洗,又不是要我去死!」他沒好氣說道。
她聞言跳下床,喜孜孜笑道︰「喏,要不要我幫忙把綁帶拆下?」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總覺誤踏陷阱,被她痛打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你給我滾,誰說我要洗臉了!賤蹄子,現在就懂得玩把戲,我要真如了你的意,將來不被你吃得死死的?給我滾出去!」清秀的臉疑惑了。
「八爺在騙我?」
「我騙就騙,怎樣?就算我騙死你,你是我的奴才,也不會有人敢說話!」她的眼楮又張到極限,不敢眨眼,眼眶紅了一圈,咬住唇,小聲說道︰「我想回家……爹跟娘最好了,都不會嫌棄練央。」回家就回家,最好滾得遠遠的,正要沖口而出,忽然憶起半夜里飄浮在門外的那張慘白如鬼魅的臉……他的心髒突地狂跳數下。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那張臉……會不會肆無忌憚地闖進來?闖進來之後,他又會落得怎生的下場?再一次浴火的疼痛……他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止不住發顫,隨即又想起昨晚軟綿綿的身軀,連忙抬起眼搜尋。
「你……」他瞪著縮在桌底的身體。
「你躲在里頭做什麼?」她沒回話,眼楮張著大大的,霧氣在眼眶里抖啊抖的。
「你滾出來!」連叫幾次,她不理,他動怒了,不由得爬下三個月沒有下過的床,走到桌前,要拖她出來。
「你給我滾蛋……不,不,我是說,你給我出來,不準回家!」
「我想要回家。」
「回什麼家!你都賣到我家了,還想回家?」
「那我要逃跑。」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蠢蛋!不,我是說,要洗臉嘛,不過是件小事而已,洗就洗,沒什麼大不了的。」撐到極限的霧霧眼眸終于抬起來望著他,細聲問︰「真的嗎?八爺要洗臉?」
「我從來不欺負小女娃的,洗臉嘛,又不會死人!」他裝大方,隨即又緊張兮兮地補道︰「可是從今天起,晚上你都得來我房間睡覺唷。」
「哦。」她想爬出去,發現他的右腳踩住她的衣裙,皺起眉。「你踩到我娘給我做的衣服了!」
他立刻往後跳一步,怕她又一拳打來,她的拳頭會打死他的。
「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瞧不見,不是故意的。」
她小心撢掉衣角的印子,爬出桌底。「這是我娘用她最好的衣服改成我的大小呢。」他瞪著那件一眼看去就知是舊衣的藍色棉衫,實在看不出好在哪里。
「八爺,要不要我幫你把繃帶拿下?」
「不要!」他直覺喊道,隨即勉強壓下聲調,說道︰「我自己洗臉。我餓了,你去給我弄早飯來。」
「哦。真的要洗唷。我去煮飯,煮很多很多的飯,讓你胖起來。」她模模他瘦到可以見骨的手臂。「要吃多一點。」
他直覺避開,微惱道︰「去煮去煮!少在這里偷懶。」
「我才沒偷懶呢!」她喃喃說道,將毛巾擰吧遞給他。他不情願地接過,重重地哼了一聲,走回床上。她端起水盆走出門外,淚水才從酸澀的圓眼里掉下來。
「不哭、不哭。」她揉揉眼楮,走過荒廢的庭院,忽然停下來,望著拱門半晌,才小聲問道︰「是不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