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咱們要是信報應,還會當山賊嗎?你這臭娘們,不要以為現下咱們兄弟不敢踫你,要不是怕你有傳染病,早就……」愣了楞。
「早就……」
「四弟,怎麼不說了?她渾身上下都是骨頭,要早知斷指無赦喜歡像她這樣的女人,我早從水旱之地找女人給他了。」
「那……那……」顫抖地指著她身後的佛像。
「這是破廟,有佛像是正常的啊,可惜不是金的,要不就熔去賣了也好。」
「那佛……好像這婆娘……」本來想將她的臉扳向月光再瞧仔細,忽地血從他的手里濺了出來。
手掌飛了出去。
他瞠目!「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你們誰敢踫她!」無赦走進了廟門,已非怒顏可言。他的左手持著長刀,目光妖邪的注視他們每一個人。
「是誰準你們有這個膽子可以踫她!」
「無赦。」手掌就落在她眼前的地上,她駭極,卻也極快扯開自己的腰帶,緊緊綁住那人的手腕處。
無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連瞧也沒瞧地上女尸一眼,跨步進來。「要不要試試你們的人頭會多久落地?」魔性的眼充滿血絲。
「斷指無赦,你再接近,我就殺了她!」山賊將斷掌四弟推了開,拉住她的手腕,將刀架在她頸子上。
她低抽口氣,刀鋒的冰涼輕輕磨過她頸上,濡濕的感覺順著肌膚滑下,微微的刺痛,她沒低頭,擔憂的瞧著無赦。
他的眼里充滿殺氣。差點,她要沖口而出,他曾答應她別再殺人啊,可是,可是他倘若真听了不再動手,那麼他們會殺了他。
私心在掙扎。這是以往所沒有過的事。心里的天秤逐漸崩塌,一邊是他,一邊是愛眾人之心︰可是崩塌的天秤里已經分不出孰輕孰重,只想他安然無恙全身而退啊。
她閉起眼,在低喘。喉間不停的磨割著那把刀「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的聲音雖低,眾人卻不由自主的往她那兒看一眼,才短短一剎那,頭飛血濺,身首異處。
她又倒抽口氣,驚駭過度的瞧著眼前的血花飛濺。
「斷指無赦,難道你真不把她放在心底……」話末完,眉間已然中刀,血濺飛舞,彷佛慢動作般,他瞪大了眼,死前的光景竟只看到斷指無赦那既詭異又妖邪的臉龐。
無赦探手欲將她抓住,背後忽遭一刀,他仍面不改色,將她拉進懷里,只手護住她,另只手則再造血腥。
「不要殺人了……不要殺人了!」她叫道。
「不殺人,難道你要看著我死?」無赦怒道,血濺至佛像之上,斑斑血淚滑落而下。
「為何要殺人?為何要殺人?」她閉起眼喃道。已近無意識的抗議,心只有一個,卻被剖成了兩半,好痛苦啊!
「殺了那婆娘!」有人驚覺了他護她之姿,才剛叫,身體立即四分五裂。
每每刀劍差點刺中她時,他直接側過身子,寧讓無眼刀劍刺中他的手臂。
破廟里,血腥濃烈嗆鼻。不知過了多久,眾醒意識到一陣安靜,她張開幽幽眼眸,抬起慘白的臉。
「你有沒有受傷?」他的臉濺滿了血。
她一陣哆嗦。
「怕嗎?怕我身上的血?」他薄怒。
「你……你答允過我不再殺人……」白唇在顫抖,視線落在他流血的手臂上,不由自主地把手絹拿出來,垂目細細為他包扎。
「我不惹人,是他們先惹我。」他瞧著她,聲音漸柔。
「那也不該殺人啊。」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讓他們糟蹋,就像她一樣?或者,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在他們手里?你可以看著我死,我卻不能看著你受到丁點的傷害。」他恨恨道。
「我……怎會看著你死。」
他摟緊她。「我怕極了!眾醒!我怕我還來不及救你,你便離開我了。我怕你要是發病了、要是他們欺負了你、要是一刀殺了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哪怕是死盡了天下人,我也不要你死!」
她淚流滿面,不知該何言以對。
「也許……從頭到尾,我們不該相識……」不相識就不會心酸心痛,他也不曾為了她而殺了這許多人。
「你胡扯什麼!就因為我殺了人?我有什麼不對?」他怒叱,偏要用沾滿鮮血的手狠狠抓住她下巴,逼使她正視他,怒言道︰
「難道我這樣做錯了嗎?我非魚肉,憑什麼讓他們宰割?就算我過去作惡多端、天理不容,他們也不該抓你來要脅我!我這樣不算積陰德嗎?眾醒,我不殺他們,他們會殺我,就算我毫無抵抗的讓他們殺了,按著他們會做什麼?他們會繼續殘害其他人、會繼續打家劫舍,甚至他們會殺了你。這樣的人我殺了,是替天行道,我這是在積陰德啊!現在是只殺他們幾個,難道要等到天下問的人被他們都殺盡了,才後悔當初不痛下殺手嗎?」她一直在顫抖,他的氣味真讓她這麼難以忍受嗎?
「我只要你了,眾醒!我不管你有多難受,我就是要你了!」他抹去她臉蛋沾上的血珠,卻發現她嘴角的血跡拭也拭不完,是……她的血?
他的胸口在起伏,狂亂起來。「這世間真有神嗎?」他對佛像怒吼︰「真有神,就報應在我身上啊!為什麼要讓一個弱質女子受這樣的折磨?有本事就來對付我啊!」
「不要這樣,無赦。」她抱住他,痛苦道︰「我心甘情願。如果我嘔血。是為了償還你的罪孽,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寧願你活下來,這是我的自私。如果為了保全你自己,真要殺人,那麼我寧願你保全了自己,可是……那些人就算該死,也不該由你來結束他們的性命,我寧願為你償還殺他們的罪孽。」
他呆了呆,注視她血淚交錯的臉。「你……你是為我?」
「我是為你,我好難受……我……我……」忽地,她的身子軟了下來。
「眾醒,我帶你去找大夫!」
「不要,我們走,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是完全的自私,但盼他能愈走愈遠,不必擔心是否有官府在追捕,也不必憂心山寨是否還有人想殺他。
「好,我們走,走得遠遠的,遠遠的。」抱起她,忽瞧廟里佛像一眼。
佛像面露慈悲,乍看之下竟有驚分神似眾醒。他心里驚訝更甚,快步將她抱離破廟。
走得遠遠的,不再回頭。
趁夜,馬車飛快離開城鎮。
「我听見了。」眾醒喃喃道,黑眸半垂,枕在他懷里。
「嗯,」他小心的包扎她頸問的傷口。
「在客棧里……我都听見了……」
他的手停了停,抬眼瞄起,瞧了縮在馬車內的小埃一眼。
小埃微微發顫的點了一點頭。「爺……牆這麼薄……有什麼聲響怎會听不見。我……我去跟青仁他們一塊擠一擠……」害怕極了他殺人般的目光。他與小姐渾身是血的回來,已讓她駭極了,要是讓他知道先前小姐瞞他一直吐血,豈不先找她小埃算帳?
縮了縮身子,連忙爬到馬車前頭,瞧了靠在青仁身上的青慈,低聲說︰
「青仁大哥,青慈還好嗎?」
「只不過被劃了一刀而已,礙不著事的。」青仁冷冷答道。
「誰說不礙事的?」青慈賴在他身上,張開無神的眼。惱道︰「我可是破了相耶,那刀耍砍在哪兒都成,偏砍了我最引以為傲的臉,將來我要怎麼娶妻?青仁,若沒人嫁我,你要養我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