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秀的臉色鐵青。
「回去告訴老爸,就算是他來,我也不會舍棄我的家人。我再說一次,喝完就給我走。」
嚴氏一族兄弟對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喝完女乃茶,起身離開了。
「小爹……」
「寶寶!」嚴青秀回過身,看見樊落從後面簾子出來。「你又走後門了……你背著包包干嘛?要去台北散心嗎?等等,等小爹把鐵門拉上,跟你媽說一聲,我們三個一塊上台北去玩。」
「我可沒打算跟你們一塊走。」樊落看著他迅速變得可憐兮兮的臉龐,不由得失笑。從以前就發覺小爹只有在面對她跟老媽的時候,才會一副軟弱到極點的模樣。
「寶寶,你生氣了啊?」他拉長一張女圭女圭臉。「早知為了一張面具會招惹來如山的麻煩,還不如不要這張祖傳的面具,都是小爹不好啦!
‘噗。’樊落嗤地一笑。‘小爹這招去對老媽吧,她才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她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小爹,忘了當年什麼鬼誓言吧!日子都這麼久了,你也該感覺得出,老媽不是容易受驚的小白兔,她也能接納你的職業。’
‘寶寶!’嚴青秀的臉真的垮了下來。早該知道方才大哥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是因為發現了寶寶在簾子後頭;該死的他們,不找機會整死他們,他就自動爬上四十五層樓,自虐啦!
‘寶寶,你真的……喜歡那個姓黑的嗎?’他的臉愈來愈垮。原先預期的該是寶寶一秒也不遲疑地反駁。‘那個姓黑的有什麼魅力嘛?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他咕咕噥噥地。
樊落想起堤防上他的宣言。
他說,他愛她,卻當她是那西色斯的影子。而他亦曾在獅嘴里救了她一命,為什麼要救她?因為他認為他愛她嗎?
‘寶寶!’
說不動心是假的,畢竟他是第一個開口說愛她的男人。
‘不得了啦!’每日必來寶寶店喝一杯女乃茶的阿祿伯,匆匆在街上跑來,一邊氣喘一邊大喊︰‘街頭的王大頭死啦!’
※※※
臨功鎮的鎮民大多都是壽終正寢,很少有人慘死在樹叢里。
‘是一槍斃命的。’遠遠地就听見鎮民吱吱喳喳地交談。‘可是昨晚沒听見槍聲啊!’
在死亡地點周邊環起細繩,避免有居民太過激動,破壞了第一現場,鎮上的警方大概是閑來無事太久,顯得有些惶恐無措。
‘蠢。’嚴家一族的小弟無聲息地出現在嚴青秀身旁。‘是滅音手槍嘛。他的槍法夠準,在無月的夜色里還能瞄得準,不是普通流氓哦。’
嚴青秀撇過臉,看過三兄弟站在他身後。
‘你們還沒走?’
‘是要走了啊!但既然鎮上出現這等用槍高手,必定不是逃亡中的嫌犯,就是那個為所欲為的家伙啦!’
樊落看了說話者一眼,是嚴氏一族的堂弟。他揚起眉,神采飛揚地說,像是很期待黑宿原趁早繩之以法。
而黑宿原就沉靜地站在圍觀者之中。他是最高的那個,但並不是吸引她目光的唯一條件,以往他身上散發的是妖氣……很邪門的感覺、但如今氣息像是有些收斂起來;他的身後緊跟著黑忍冬及安神父……啊,還有那個不用麻醉的高醫師。
‘有人天生就是變態,喜歡在案發之後,滲進圍觀的人群之中。’嚴氏一族的小弟如是說道,擺明了就是幸災樂禍。
‘他不是。’樊落睖瞪著黑宿原,開口。‘他不會是凶手。’
雖然有段距離,黑宿原是听不見他們的談話,但他卻忽然抬起頭,對上她的眼。
‘哦?’嚴氏一族的兄長頗有興味。‘昨晚,你也看見他能夠殺人而不眨眼,如果他不是凶手,那麼會是誰?’
‘他沒帶槍。如果他有槍,昨晚他會先用槍斃了你。’
‘這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掩人耳目嘛!般不好是死者惹火了黑宿原。听說你待在島上一段時日,應該明白他是個隨心所欲的男人,人命于他如糞土。’
黑宿原熾熱的目光灼入她的眼,忽然移步向她。
‘不,他不會殺人。’她依舊堅持。‘他只會小整對于無心冒犯他的人;他沒有那麼濫殺無辜。’
‘哈哈哈,听你的口氣倒像是他肚里的蛔蟲……’看見黑宿原的出現,嚴氏一族堂弟及時收了口,連連干笑。他是典性的欺善怕惡,把到口的話全給咽回肚里。
黑宿原連看他一眼也不看地,停在樊落跟前。
‘不論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他緩緩地開了口。‘你是我的影子。’黑宿原垂下的眼里跳躍著火花,他執起樊落包扎過的雙手,狀似隨意地︰‘而你卻多了道德良知,我並不在乎我有多少道德、多少良知,但,如果你有、如果你能,那麼你可以將你的道德良知加諸在我的身上。’修長的睫毛掀起,凝視著她的眼。
她是唯一,除了艾蜜之外敢面對面地正視他的眼;然而他對她的感覺不若艾蜜,艾蜜改變不了一個為所欲為的黑宿原,而她似乎擁有了這項能力。
他是眾人眼里傲慢跋扈的那西色斯;他是眾人眼里可以為自己的喜樂而犧牲其它人的魔鬼,但他似乎在改變了。
為了一個小女人、他可以收斂暴戾之氣,不是由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他一直以為愛情也是能任他隨心所欲,他可以放任他的心去愛他的影子,天地之間他只在乎自己與他的影子,不必管旁人做些什麼、想些什麼;然而,他的影子背負了太多他所不願有的東西。
他是有些不甘願,但如果不將她留在身邊,那麼遲早他會變成一個沒有影子的男人。
‘寶寶!不要踫他!踫他就沒好事!’嚴青秀的聲音像在千里之外響起。
黑宿原微笑︰
‘你必須跟我走。留下來,只會導致一場又一場的災難,下一回我不敢保證會是誰喪生,而我也不會在乎。’
樊落流露迷惑,隨即倒抽口氣。她懂了。
‘是黑色佣兵?’天啊,他們追來了,真的追來了!那她逃來台灣干嘛?‘我以為你解決了。’不然他怎會這麼悠閑,還來台灣找她?
他的笑容依舊,但多了一抹妖邪的氣息。
‘我的確以為我解決了。我雇了一連的佣兵斬草除根,很可惜有漏網之魚,我來台灣是來接你回去。在島上,我可以保護你。’
‘就憑你?寶寶留下來,小爹保護你!大哥,你們也留下來!’嚴青秀的聲音像又在千里之外響起。
他的眼能夠魅惑人心,而他的話則足以讓她毫不考慮地跟他走。她是見識過黑色佣兵的作為,黑宿原的確是應付的了;而小爹則否,小爹或許有能力,但他還必須保護老媽跟肚里的寶寶。
樊落瞇起眼,看著他。‘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再回到那西色斯島上。’
‘從你進島的那一天起,你的命運就被系在那西色斯島上。’他還是微笑著,因為從她的眼里讀出了他的威脅奏效了。
苞著他走,無辜居民才不會因她而受害。她的善心太多,是他能夠利用的弱點,真是奇怪,以往他的眼是盲了嗎?竟沒發現她的弱點,但無妨,如今他依舊掌握主控權;他能夠愛她,也能主控她的命。
樊落的眼移到遠處的陳尸地點,桃紅唇掀了掀,如果黑宿原沒側耳傾听,幾乎听不見她的低語。
‘如果他真是因我而死,我會內疚一輩子。’因為旁人都當她是黑宿原的弱點,所以她待在這里只會害人,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無論跑到哪里去,只要有人想殺黑宿原,那麼她就會成為他們的第一目標,因為在他們眼里,她是他唯一的弱勢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