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諂媚回答︰「在廚房。」回答得篤定是因為他注意周遭的一切,他有預感最近他會升職,因為夫人太好騙了。
王莫離微點點頭。含笑︰「好極。快去通報老爺,準時開飯,多備兩副碗筷。」待阿福餃命奔去,他滿意地下結論︰「徐府太久沒血腥味了,今兒個要錯過,簡直是太對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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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那廂。寶丫頭終于跑進廚房。「夫人的爹娘來啦!」她過度喘息,軟趴趴地跌坐在地上。
「鏘」的一聲,瓷器花碗砸在地上。
「夫人!」珠丫頭忙拉著夫人避開地上碎片,夫人的手甚至在顫抖……她多久沒當著佣人面害怕過了?對了!夫人的爹娘不正是當初賣了夫人的罪魁嗎?
霍水宓有些恐慌,結結巴巴︰「二娘他們……他們在哪兒?」
「集聰樓。那兒是老爺招呼客人的地方。」
「是嗎……那,那老爺呢?老爺還跟紅紅在一塊嗎?」下午,紅紅纏著他們不放,沒法子悄悄來廚房監督,只好耍賴地把紅紅丟給徐蒼離,那才不過是幾炷香的光景,卻彷佛是好久以前的事。
「老爺跟紅小姐是在一塊的。夫人,你需不需要休息一會兒?瞧你下午忙的,連用什麼盤子都要經你手,難怪你的臉色不好,還是休息吧。待會兒我稟告老爺,讓他招呼就夠,你不必跟他們見面的。」珠丫頭在她身邊小聲地說。
霍水宓怔了怔。是啊,珠丫頭說得也對,一切就交給老爺……「不不,我怎能交給老爺呢?爹和二娘都是我的親人,他們來探我,我應該出面的。再說,今晚是咱們家人的大日子,怎能缺席?」她說服自己。
「對!這就是了!夫人,你的自信好象又回來了呢!」珠丫頭打氣兼不服︰「我就不信他們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這是在夫人你自個兒的地盤,只須登高一呼,哪個下人不受你差遣?沒什麼好怕的。」
霍水宓聞言輕笑。恢復了些許精神。「瞧你說的,好似爹和二娘當真是什麼可怕人物。他們來者是客,你請他們移駕芙蓉樓的偏廳吧!」
芙蓉樓的偏廳是宅子里最小辨模的廳堂,就因為小,所以看起來沒那麼空蕩蕩。這是她選擇芙蓉樓為用膳場所的要因。
原以為她只須應付老爺的怒氣,沒想到幾乎遺忘的娘家人也選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回憶有時是很可怕的東西,明明不想憶起,偏偏適時盤旋心頭。
在娘家,霍水宓一文不值。
在娘家,霍水宓是無能的女人。
「不。」她低語。在徐府她是有價值的!一定有人會需要她的,她不再是一文不值的霍水宓!
她該有這份自信的。不只是為了老爺,還為她自己。
如果,當她連自己也無法走出過去殘酷的苦難記憶,那麼她還有什麼資格可以得到個新的家庭?
如今,她叫徐霍水宓。
第九章
「水……宓?!」霍二娘眼若銅鈴地瞪著甫進偏廳的女子。
一身大紅的綢衫,秀發烏雲上插著如意簪,面紅齒白,步若移蓮,簡直……簡直回然于那個一身營養不良的小禍水。
「爹,二娘。」還好,聲音並不算太抖。眼角瞇視到徐蒼離坐在桌前。莫名地,混亂不安的心悄然地回歸原位。霍水宓扮起笑容︰「老爺……」瞧他板著臉,顯然未忘下午她把紅紅交給他的憤怒。
「水宓!」霍老爹久未見,面容更蒼老了。他激動地握住她柔軟小手,叫道︰「你過得可好?」
「怎會不好?」霍二娘白了他一記眼。「你沒瞧水宓白白女敕女敕的,活像街角李記賣的滑女敕豆腐!來來來,水宓,咱們娘倆好久沒有閑聊,正巧徐大爺招咱們夫妻一塊用飯,來,坐在我身邊,咱們邊吃邊聊。」
她親密地要拉起霍水宓的右手,忽然一聲嬌聲斥道︰「婆婆,不要隨便拉娘娘的手!娘娘的手是我的!」從徐蒼離的身後冒出一顆小頭顱,肥肥的小手攀住他的肩頭,說完,又隱身起來,在徐蒼離的背上爬來爬去,活像一只道地的小蜘蛛。
「嘻。」霍水宓掩嘴笑了。難怪徐蒼離一臉怨夫相,原來紅紅纏他還沒纏完。
「過來。」徐蒼離凝視著她。「有話,可以慢慢敘,飯涼了就不好吃了。」他的語氣是軟調子。這麼說,老爺並沒有生氣了。
霍水宓的腳步輕快起來,快步走到徐蒼離身邊坐下。
「咦?」向陽、月璽都在場,可她先前沒注意到王總管也在場?他就站在那遠遠的角落,左手拿筆、右手棒竹冊,不知何故。
「他是來看好戲的。」徐蒼離在她耳邊低語,嘴角掛著笑,但聲音並沒有在笑。
「你玩的好把戲。想同我一塊用飯,嗯?」
「老爺,我……」她紅了紅臉。完了,剛剛還以為老爺不會生氣的……
「娘娘,紅紅餓了,喂。」在徐蒼離的身後又冒出一張臉,張大嘴。
霍水宓怔了怔,觀察老爺的喜怒一會兒了囁嚅道︰「老爺可以開動了嗎?」
「嗯。
她這才連忙夾了塊魚肉塞進紅紅的小嘴里,用袖口擦拭她鼻頭上的汗珠。「紅紅,要不要先讓娘娘抱著?」實在不敢再觸怒老爺了。
「不要,壞人爹爹的背好大,娘娘陪紅紅爬。」
「你自個兒玩吧,你娘娘還沒動箸呢!」徐蒼離淡淡說道。
「是啊,是啊。」霍二娘從頭看到尾,心頭好生的舍不得。這個笨禍水,竟然拿上好的魚肉喂別人的女兒!是親生的也就罷了,竟然還只是個野雜種!想當初就算是一條咸魚,也是趁夜偷偷模模地塞到來財嘴里,她是笨蛋啊!鮮魚吶!霍家好幾年都不見得吃到一條!尤其見徐大爺動了首筷,霍二娘跟進夾了上好羊肉塞進嘴里。
香滑肉女敕!霍二娘幾乎感動地滑下淚來,跟著老頭子何時享受過這麼好的美食,憑什麼那小禍水的命就比她好上百陪、千倍,如果她年輕個五、六歲,說不得、說不得她還能搭上徐大爺買妻的條件。
「咳,爹、二娘,你們近日過得可好?」飯桌上的氣氛僵硬地足以凍死人,又不得不問,好歹爹和二娘是她的家人,不由她招呼,難道叫老爺招呼嗎?這才怯生生地問了一句。
坐在她身邊的徐向陽,忽然面部扭曲,夾了菜擱進她的碗里,搶白道︰「你還是多吃些好。徐府里什麼都有,尤其飯菜最多,餓不死人的。」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霍水宓吃驚地看著他。何時,向陽也懂得把一副好心腸表露在外了?她的目光下移,輕叫出聲。
「怎麼啦?」徐向陽本想斥道「你瞧什麼瞧,有什麼好瞧的」,可一見到霍二娘睜大眼觀望著,他勉為其難地吞下話,任她感動莫名地注視著他。
「向陽,你終于穿上了。」那件紫色的衫子是乞巧節後做給他的,都過了好幾個月,他只穿白衫,唯獨今日……
徐向陽嘴巴抽動好久,像要沖口而出什麼,是身旁的徐月璽捏了他的大腿,他才深吸口氣,扮出笑臉。
「這原是……你親手做的衫子,我自然寶貝得很。」打死他都不願喊她聲「娘。
奇了,他在煙雲樓排練好久,叫聲娘又不會斷手斷腳的,怎麼一瞧見她就是喊不出來。
他喊不出來,徐月璽可喊出來了。
「娘!」清亮而大聲。
霍水宓手里的筷子落了地,呆呆地瞅著徐月璽。徐蒼離身後的紅紅又冒出頭來,瞧瞧究竟是誰在跟她搶娘的?
「你……你……怎麼這樣瞧著我?」徐月璽有些臉紅了。這樣叫她,值得這麼感動嗎?這只不過是作戲而已,一聲娘,連碗飯都比不上……咦,她在做什麼?她站起來干嘛?她走過來,該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