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宓心滿意足地笑了,摟住紅紅,在她額上用力親一下。「紅紅說什麼都好,你在這兒待著,娘娘馬上回來。」
「嗯。」紅紅用力點了一個好大的頭,爬上床沿,甩動著肥肥的兩只腳。「紅紅乖乖的,不吵不鬧,娘娘快回來,紅紅等你。」
像一個家,真的好象一個家。今生,老爺賜給她的,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言詞的?
時到今日方知原來一個家也可以不必像在娘家一樣,她是人母、她是人妻,真好,有人可以愛的感覺真好,紅紅也愛著她,老爺……不求老爺須死心塌地愛著她,但至少只要把她當一個人看就好……想歸想,那痴心妄想還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人真貪心,一旦懂得了希望,便涌出了無數個希望……
「夫人!」在繞過中島的時候,遇上賈大媽,肥胖的臉皺成一團。「王總管出門了,老爺又向來不管他們的,我一時找不到人,所以不得不來請求夫人。」
霍水宓一怔。「怎麼啦?」難得賈大媽沒頭沒尾的說話。「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賈大媽待她甚好,幫忙是應當。
「這……」賈大媽絞扭著雙手。「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老爺向來任他們自生自滅的,月璽小姐對丫鬟也不好,在府里沒什麼貼心的人,要不是我見翠玉偷懶詢問,否則還真不知月璽小姐躲在房里三天三夜不出門?」
「啊,是鬧性子嗎?」
「誰知道?要是鬧性子就好。她的脾氣倔,鬧性子定會摔碗摔東西的,可是三天來靜悄悄的,我敲門也沒人理會,可別是病了……」
「那……我該如何是好?請大夫,好嗎?」她向來沒有處理過這種事的。
「我是想請,可是房門教鐵鏈子給控住了。」賈大媽想起來就心驚。「都是那翠玉鬼丫頭,小姐出了問題也不理會,足足有三天了,若是我沒發現,那豈不是……」
啊,她可沒遇過這種事,該怎麼辦?「那,我去瞧瞧看好了。」如今只好將心比心,以往她病了,沒人理會她,月璽若病了,應該是渴求人去陪伴她的。
雖然,月璽憎惡她,可好歹她也是老爺的女兒,跟紅紅是同等地位的。現在該是回報老爺的時候了。
苞著賈大媽又繞了好幾條路,才瞧見別致的樓閣。
「這是死去夫人生前住的地方,小姐硬是討來住的。」
「咦?老爺沒同大姊住在一塊嗎?」
賈大媽古怪地瞧了她一眼,不敢再吭聲,連忙上前敲著房門。「小姐,小姐,夫人來看你了,你快開門啊!」叫了好幾回,里頭還是沒應聲。
霍水宓見狀,私語︰「若是找幾個高大下人撞開門,不知有無可能?」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你敢!」房里頭傳出氣若游絲的「怒聲」。「你這小後娘多管閑事,趁早擦擦滾蛋吧!」
「你開門,我就不找人來了。」霍水宓對著里頭說道。
「哼!誰理會得了你!」
「賈大媽,快叫幾個長工過來!」
「好,夫人,我馬上就辦!」
「等等!」里頭又叫︰「別叫人來,別叫人來!」
「那你開門,我不找人來。」霍水宓想報答徐蒼離的心掩蓋所有的膽怯,一心只想為徐家做點什麼事,哪怕是件小事。
里頭沉默半晌,才傳來戰敗的聲音︰「賈大媽走,你留下,我就開門。」
「這是自然。賈大媽,請你先叫珠兒到廚房弄點面線端去房里給紅紅吃,告訴她,我待會兒就過去。」
賈大媽遲疑了會,小聲道︰「夫人,你可要小心。上回小姐使性子,摔了個盤子,就摔在翠玉那丫頭的頭上,你要出了什麼事,我怎向老爺交代?」
「你放心吧!」目送勉強離去的賈大媽,霍水宓才又對門里說道︰「可以開門了。」
好一會兒工夫里頭靜悄悄的,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才听見腳步聲,很沉重,門一開,里頭的人迅速往內角退去。
霍水宓一進門內,掃視擺設一眼,忽地驚呼︰「月璽!」
徐月璽就蹲在牆角,身上穿著厚重的大冬衣,兩頰消瘦了不少,三天沒吃飯讓她臉色青白,平日的嬌蠻不復蹤跡。
「這下你可稱心如意了吧?將來我死了,你可以在宅子里作威作福!」徐月璽恨恨說道,眼淚淨在眶里打轉。
死?霍水宓倒抽口氣,急步上前。
「你別過來!別以為付出你一點假心假意,就可以收買我的心!你不配當我的娘親,不配!」
「我……月璽,你哪兒不舒服?我找大夫來瞧瞧你好不好?」
「不稀罕!」
「那……」那該怎麼辦?月璽的臉色很差,幾乎見不到血色。她能做些什麼?能為老爺做些什麼?「不成不成,這是一定要請大夫的!」
霍水宓轉身欲奔出門外,徐月璽發了狠地沖上前合上門,她緊靠在門扉上,叫道︰「我說不準請大夫來就是不準!宅里已經有太多的恥辱,不必再多加一筆!你也是,听听外頭怎麼說,人人都說爹差勁到只能買個新娘回來傳宗接代,而那個新娘年過二十,壓根就是沒人要的,才會輪到爹去買!都是你!我原只盼將來外頭的人逐漸忘了徐府發生過的事,到時說不得爹爹會瞧我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徐月璽的眼紅了,淚水也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我要你進來,可不是打算死前認你當娘,我要你去找爹,求他在月璽死前來看看月璽,那我就滿足了。」要不是听說這一個月來,爹待小後娘極好,她曾偷偷跑到曲橋下的樹後,瞧見爹陪著小後娘喂魚,天啊,那可是她的爹嗎?面容和善,雖然听不清對話,但偶爾見到爹放聲輕笑,好似很快活!打從她出生,何時見到爹也有另一面的?全是因這小後娘,如果她去求爹,說不得、說不得當真能在死前見到爹爹同她說一句好話。
「月璽,跟我去見大夫,我陪著你!」霍水宓焦灼地說道。
「我不要!我這種病怎能見大夫?」
「啊,你明白你的病因?可……可你不是大夫,如何知道?」
「你理會這麼多干嘛?你到底找不找爹來?若是不找,就滾出去!別玷辱了我娘的地方!」她叫道,隨即痛得皺起臉來,彎起身子。「痛……」痛死人了!
拗不得她的凶悍,霍水宓上前扶住她。「咱們先坐下,有話好好說!」勉強支持她到床沿。
「我可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唉喲……」
「月璽!不找大夫不行了!」霍水宓的臉色也白了。
「不要……」徐月璽睜開眼,喘息,而後發現小後娘的雙手也在抖。
她在怕嗎?怕活生生死在她面前?還是怕沒法跟爹交代……還跟爹交什麼代呢?就算她死了,爹恐怕也不會動容吧!她究竟在求什麼呢?三天來,她好孤單,好想有人陪著,至少不會讓她胡思亂想,她老想著在她的生命里究竟有什麼可以值得爹記下來的,沒有、完全沒有,連她自己也記不住有什麼可以值得思念的事,听說小後娘未出閣前命很苦,苦到三餐喝白粥,但她雖苦,如今卻算是苦盡笆來,這算什麼?老天爺在做什麼?她徐月璽也很苦啊,雖然身著錦衣、食用佳肴,但心靈上的苦誰能了解?如今她就快死了……好孤單啊……
她瞄了小後娘一眼,忽然道︰「算了,別去找爹了。你……你就坐在那兒陪著我好了。」口氣是命令地。
「好,我陪著你,我讓賈大媽找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