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認為像她這樣一個從來不化妝打扮的女人,理應與邁遢憔悴為伍,把自己搞得粗糙萬狀。卻不知道,這個女人,當她還只是個國中小女孩時,就已經比別人懂得保養自己了。
她很愛美,對自己寶貝得要命,雖然總是以不修邊幅的模樣來掩飾。可,一個真正不修邊幅的女人,是無法擁有這麼美麗的肌膚的,她只是還沒有能力享受高品質的生活,所以穿著打扮才會那麼隨性,因為她現在不能把錢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必要開支,也會精打細算,與其買彩妝,不如買保養品,可好用的保養品又通常太貴,所以當DIY還沒在台灣風行起來時,她已經從日本訂購專門教人手工調配保養品的雜志研究,然後跑去化學原料廠買原料,自己調配保養品來用了……
好美、好誘人、好干淨,完全不用擔心會吃到化學顏料而不幸中毒……
「你在做什麼?!」本來被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怔忡下已,還來不及回神呢,就被面頰上溫熱的觸感所驚,整個人一震,差點跳起來——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被他困在雙臂之間呢!「放開我!你這家伙竟然敢亂親我,你——」暴跳如雷,就要破口大罵。
「在你罵我之前,我可以先吻你嗎?」他好紳士的問著。
「當然不行!」什麼白痴問題!
「那,罵完之後,可以讓我吻你嗎?」還是很有商有量。
「我拒絕!你給我滾!」她幾乎被他氣厥了過去,雖然氣極,卻有著更多的無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明明很拙很好對付,怎麼現在變得如此皮厚?!
「不行,你總要留一點時間,讓我吻你。所以你的拒絕無效。」
「張品曜!你敢——」
他當然敢!他從來都是經不起人刺激的。
無視于她的張牙舞爪,他摟住她的腰,並沒有制止她拳打腳踢的施暴,老實說,還真是滿疼的,她揍人一向不打折扣——尤其揍他更是。不過他的目的是抱著她,不讓她逃走,達到了這一點,也就夠了。想吻到她,先決條件是不能讓她逃走,她可難抓得很。
「小慧,現在是黃昏了,你看,鏡子里照出了窗外的天色,看到沒有?」他摟著她轉身,讓她看那面銅鏡。
打他打得有點喘,只好稍稍中場休息,反正他雖然說要吻她,也還沒發生,所以就先暫停一下儲備體力,隨著他的話看向銅鏡。由于銅鏡面向窗戶的方向,正是西邊,所以黃銅銅的鏡面,顯得亮晶晶的,像黃金似的。
「那又怎樣?」比起這種無聊的事,她認為蓄積體力,等會給他一頓好看的比較令人期待。
「記得我剛才說的那個傳說嗎?」
「不記得。」拜托,別又來了。這個講故事講得超爛的人依然堅持要獻丑嗎?
張品曜的唇角微微抽搐,這女人的紫微命盤是巨門與火星同宮,所以從來一開口就非死即傷、哀鴻遍野,他早該習慣了。所以,算了,不理她,繼續說道︰
「那個傳說是這樣的——在黃昏時分,如果有一男一女在鏡子前親吻,將會有神奇的事情發生。」
「然後?」
「沒有然後。完了。」
丙然好無聊,他貧乏的說故事天分,萬年不變。
她悄悄抬起右腳,目標是他的左脛骨。既然大老遠的回台灣,而且還跑來中部,為了以示歡迎,她當然要給他一記刻骨銘心的告別禮,讓他永志難忘。
就在他的唇向她的小嘴靠近時,她的腳也踢了過去。
他吻他的。
她踹她的。
他們都如願以償。
當兩人都各自忙時,沒有人發現,就在那一刻,被夕陽照映得晶亮的黃銅鏡竟像湖面生波,緩緩而詭異的從中心點一圈又一圈的晃蕩出波紋,一抹紅光在鏡中央一閃而逝……
第二章
……你滿意你現在的生活嗎?
「不滿意。」
……為什麼不滿意?
「太平凡、太無趣。」
……意思是︰活得毫無目標?
「不,我有目標。我的目標是在三十歲之前買房子,擁有屬于自己的土地,在自己的土地上終老。」
……不容易達成嗎?
「也不算不容易,我的收入尚可,一切都在計畫內。」
……有目標,而且不算困難,那為何你還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生活不就是如此?一成不變的過著,每一個明天都活得像今天。隨便找個人來問,都會認為這種生活難以用滿意來概括。」
……也就是說,你厭倦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
「算是吧。」
……那麼,你想改變嗎?
「不想。」想也沒想的。
……為什麼?你不是不滿意嗎?(居然听起來很是訝異的樣子)
「不滿意並不表示願意改變。」她非常的實際。
……何必過得如此苟且?
「不能這麼說。不想改變,是因為改變也沒有什麼好期待的。生活不就是那樣?乏味,或者孤單,听起來很沉悶,但它代表沒有事,沒有事就是平安。」
……所以如果我給你機會改變,幫你完成夢想,使你的人生從此過得精彩無比,你認為自己可以做到不為所動?
「‘你給我’?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打算知道。別人給的任何東西,我從來不要,更何況是你這個陌生人。我沒打算改行當乞丐,你就省省吧。」被觸犯到禁忌,她語氣冷了起來,突然想起自己干嘛跟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哈啦?他誰啊?……不過他是誰完全不重要,她該羞愧的是自己居然防心全無的跟著那聲音一搭一唱那麼久!
還沒到三十歲,居然已經開始三姑六婆起來了嗎?太可怕了!
她不想再理會那道聲音,想要走人,卻赫然發現自己並不存在!
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別人,不,應該說她沒有在「看」,一切都只是虛虛幻幻的「感覺」,這是怎麼一回事?!
……別急,再一會兒就好。
「你是誰?」戒備的月兌口問出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想知道。
……我嗎?呵呵呵,我是誰,你無須——(莫測高深的)
所以很快的打斷它︰「算了,不要告訴我你是誰,放我離開就可以了。」
……話題還沒完之前,你就待著吧。(聲音里刮著十級北風的力道)
她只能無言。而她的無言,似乎被解讀為一種示弱,或者是足夠的敬畏。所以「那聲音」愉悅的恢復回莫測高深的口吻,仿佛方才的月兌稿對話不存在,逕自以沒有任何情緒的空渺讓李想體會何謂虛的壓力。
……好,再說回改變吧。
她決定讓那個聲音把話說完,不再搭理。
……你說你不想要改變,那是因為你並不知道我能夠給你什麼驚喜,所以先別急著否定。
不管給的是什麼,她不會要,也拒絕被強加于身。
不必開口,對方似乎對她心中的想法一清二楚,所以它又道——
……嘴硬的人我見多了,可年輕人,你要了解,你的心願,並不交由嘴巴決定。總之,從即刻起,你的生活將開始改變,從此不再乏味……
「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請不要隨便干涉別人的人生!喂!听到沒有?!」李想認為自己在高聲大叫,雖然並沒有辦法听到自己的聲音,但她相信「那人」可以明白她心中的忿怒與排拒。
可,即使明白,人家也不打算搭理,只以仙樂飄飄、鬼氣森森的空寂聲音,丟下臨去秋波的最後一句——
……好好享受我送給你的精彩人生吧。
「喂!」她大叫,但再也沒有回音,而她感覺到,「它」已經不存在于這個地方了。